"要热一下。"我突然说。她惊得差点打翻水杯,"微波炉在茶水间最里面,行政部的人不会过去。"
她的眼神从警惕变成困惑,最后泛起一丝湿润。"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天之后,我开始留意林小梅的一举一动。她总在午休时消失半小时,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奶腥味。每周三她会提前一小时下班,后来我知道那是去社区领免费奶粉的日子。
周五下班前,暴雨突至。我看见林小梅站在公司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出神。她的雨衣破了个洞,自行车筐里放着明显是给孩子的面包。
"我送你吧。"我摇下车窗。她犹豫了一下,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
车内沉默得令人窒息。直到拐进城中村的小路,她才突然开口:"我以前是会计。"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结婚后他不同意我工作。"
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后来他赌博,借高利贷...用我的名义。"一个急刹车,她抓紧了安全带,"等我发现时,已经欠了两百多万。"
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林小梅道谢后冲进雨里,我鬼使神差地抓起伞追了上去。三楼传来孩子们的哭声,比上次听到的更凄厉。
门没锁。推开门时,我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大女孩正用勺子从奶粉罐里挖粉末往婴儿嘴里塞,小的那个已经哭得没了声音。地上散落着打翻的米糊,两个女孩脸上都有干涸的泪痕。
"妈妈...妹妹不动了..."大女孩看见我们,脏兮兮的小脸上写满恐惧。
林小梅扔下面包冲过去,婴儿的脸色已经发青。她疯狂拍打孩子的背部,然后开始人工呼吸。我颤抖着拨打了120,同时听见林小梅崩溃的哭喊:"撑住啊,妈妈只有你们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接过婴儿时,林小梅瘫坐在地上,两个大孩子抱着她的腿哭成一团。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有新鲜的抓痕,指甲缝里全是血痂。
"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昏迷。"医生皱着眉头问,"孩子父亲呢?"
林小梅的嘴唇颤抖着,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田姐,帮我照看下她们...我去筹钱..."没等我反应,她就冲进了雨中。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两个女孩靠在我身边睡着了,小的那个还在输液。护士走过来,欲言又止:"第三个了...上个月也有个单亲妈妈的孩子..."
凌晨三点,林小梅浑身湿透地出现在病房门口。她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指甲断裂的手指还在流血。"借了高利贷。"她惨笑着,"反正债多不愁。"
婴儿的病情稳定后,我们回到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林小梅机械地收拾着满地狼藉,突然跪在地上干呕起来。我扶她到沙发上,触到她滚烫的额头。
"你发烧了。"
她摇摇头,从沙发垫下摸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五个笑容灿烂的孩子,背景是某个乡村小学。"老大和老四在老家...我每个月寄五百块钱..."她的眼泪砸在相片上,"他们骂我是坏妈妈..."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递给她一杯热水。她没接,而是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田姐,你说...我该不该把她们送走?"声音支离破碎,"福利院会不会...至少能让她们吃饱?"
窗外,雨停了。月光照进来,映着她脸上交错的泪痕。我想起办公室里那个沉默的背影,想起她工位上永远凉掉的午饭,想起她偷偷藏在报表下的幼儿园招生简章。
"会有办法的。"我听见自己说,却不知道这办法在哪里。
第二天,林小梅没来上班。人事部说她请了病假。中午我去出租屋找她,却发现门锁换了,房东说她凌晨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月的房租和一张字条。
字条上是我的名字。展开后,里面只有五个字:
"别找我。谢谢。"
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阳光照出地上已经干涸的奶渍。角落里,一只脏兮兮的布娃娃静静躺着,纽扣做的眼睛反射着刺目的光。
林小梅留下的字条在我掌心皱成一团,"别找我"三个字像烧红的铁烙印进我的眼睛。窗外暴雨如注,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极了林小梅后颈那道疤痕的形状——那是三年前她前夫用烧红的火钳留下的"标记"。
我冒雨冲进城中村时,那间出租屋的门大敞着。三个孩子蜷缩在墙角,最小的那个正吮吸着空奶瓶。地上散落着撕碎的借条,最大的一张写着"借款五万,周息30%",落款是"金鑫财务"。
"妈妈说要去找爸爸。"六岁的大女儿小雨把一张照片递给我。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囚服,胸口编号下隐约可见"故意伤害罪"的字样。翻到背面,有人用红笔写了个地址:青松路47号地下仓库。
仓库铁门上的锁链已经锈蚀。推开门时,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林小梅跪在一滩血泊里,左手腕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她面前站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正用手机拍摄她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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