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着吧。"；吴盼转身时发梢扫过煤油灯，火苗"；嗤"；地蹿高三寸。百合眼睁睁看着灯影里浮起细碎金粉，落在吴盼眼角成了流动的胭脂。那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此刻竟透出月光绸的质地，隐约可见腰间缀着的红玛瑙扣子。
铁花在隔壁屋摔了搪瓷盆："；装神弄鬼！"；
可当她隔着窗纸望过去，喉咙像被人塞了团棉花。吴盼正弯腰整理箱笼，墨色裤管提起半寸，露出的脚踝白得晃眼。最要命的是那截腰肢，随着动作在衬衫下显出惊心动魄的弧度，竟比后山老猎户陷阱里的白狐还要勾人。
村西头突然响起凄厉的唢呐声，原是董太爷咽了气。可守灵的人们总忍不住往知青点张望，都说那屋里亮得蹊跷。八十岁的王瞎子拄着拐杖咂嘴："；了不得，这是九尾狐借了人身呐！"；
夜半时分，程建明摸黑翻出珍藏的《普希金诗选》。月光漏进窗棂，照见扉页上百合绣的并蒂莲。
他烦躁地扯下书签，眼前却晃着吴盼白日里甩红绸的模样——那截皓腕若是系上银铃，该是怎样摄魂的声响？
而此时吴盼正站在井台边，将翡翠镯子浸入冰凉的井水。水面忽地泛起涟漪，映出原主被董少河按在草垛里的画面。她冷笑一声掬起水泼向月亮，惊得暗处偷看的董少河跌进柴堆。
二十三年的人生里，他第一次知道美人连冷笑都带着钩子。
第二日清晨，晒谷场上积了层薄霜。吴盼踩着霜花走来时，正在扬谷的老汉们齐齐停了木锨。她发间别着新摘的野山茶，殷红花瓣衬得眉间那颗朱砂痣妖冶异常。最要命的是那件靛蓝工装，经她拿银线在领口绣了缠枝纹，竟比省城百货公司的呢子大衣还气派。
"；骚狐狸！"；铁花往地上啐了一口，却不妨自己的恋人柱子看直了眼。
那吴盼弯腰抓了把稻谷，工装裤绷紧的瞬间，晒谷场西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原是记工分的李文书从板凳上摔了下来。
老队长敲着烟袋锅过来时，喉头突然发紧。吴盼逆光站在谷堆旁，细碎的金芒在她周身流转。这让他想起五八年去北京串联时，在故宫看见的鎏金雀鸟簪，只是那死物远不及眼前人灵动。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把秋粮账本递给了这个刚来半年的知青。
晌午的日头毒得很，吴盼却坐在老槐树下纳鞋底。蝉鸣声里，十几个后生抢着帮她挑水砍柴，连村头懒汉都抱着捆湿柴在知青点外打转。
她故意将绢帕掉在井台边，看董少河与程建明扭打作一团。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叩击石台，像是敲在所有人紧绷的心弦上。
百合躲在灶房揉面团，眼泪把玉米面糊成了疙瘩。她忽然听见吴盼的笑声，清凌凌像山涧水，却又带着蜜糖似的黏稠。透过窗缝望出去，那个曾被她施舍过粮食的姑娘，此刻正倚着石磨吃桃。
汁水染红的唇瓣开合间，围观的后生们便像中了蛊似的齐刷刷背诵起《毛主席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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