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日,宫里的太监前来传旨。
众人慌忙跪地听宣,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念道:“荣国府承蒙圣恩眷顾多年,然近日所遭天罚,实乃灾异之警。
圣上念及往昔功勋,法外施恩,虽特收回荣国府爵位及府邸,仍赐白银千两,以资安抚。
望尔等谨遵旨意,早日搬离府邸,闭门思过,以图日后自省修身,再报皇恩于万一。”
说罢,便让小太监递上赏银,扬长而去。
贾赦和贾政如遭雷劈,恍恍惚惚接过银子,这一下全没了,虽说早有预感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接受。
府外,早已流言蜚语四起,都说贾家两公一世英名,后继无人。
两府后人竟都不肖至此,先后受了天罚,怪不得皇上也丝毫不怜惜他们。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在议论着荣国府的遭遇,有的说这是贾府往日作恶太多,遭了报应;有的则感叹世事无常,曾经那般显赫的贾府如今也落得这般田地。
那些与贾府有过往来的世交之家,有的选择明哲保身,悄然疏远;有的则派了下人送来些许薄礼,算是尽了最后的情面。
荣庆堂内,王熙凤与贾琏商议着,先拿出一部分银子安置新生的孩子和照顾几位姨娘,再用剩下的银子采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皇上既要收回荣国府,贾琏和王熙凤只能起身先去寻宅子。
这时,宝玉站出来道:“凤姐姐,我前些日子在外买了一座两进宅子,虽说小了些,且先当作一个落脚之地,暂且住下,总能省些银子。”
宝玉此番主动开口,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自失了那通灵美玉,起初只觉空落落的,仿佛丢了魂儿一般,行事却渐渐少了几分往日的痴傻与懵懂。
家中突逢这般翻天覆地的变故,恰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回首往昔,他整日与姐妹们吟诗作画、嬉戏玩闹,从未真正思虑过家族的兴衰荣辱,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陷入如此艰难之境。
而如今,看着儿子女儿们那皱巴巴的小脸,初为人父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知晓自己再也不能躲在长辈的庇护之下,任性而为。
宝玉此言一出,众人皆有些许诧异。
有人肯舍出房子,王熙凤自然喜不自胜,满口子夸赞道:“宝兄弟,这可真是太好了,如今你也能为家里分忧了。
我就说宝兄弟是个干大事的人,往日只是年纪小……”
宝玉耳中听着王熙凤的夸奖和婴孩哇哇哭泣的声音,怅惘出神,他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宝玉只能打起精神,学着承担这一切。
两进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子住下了,这么多下人无论如何是住不下了。
王熙凤遣散了一批丫鬟,又发卖了一批,收拾着家当,用了几日的时间,好歹将家里老的小的病的都挪进了那座宅子里。
宝玉买的两进宅子不带小花园,正房有五间,贾母,贾赦和邢夫人,贾政和王夫人,贾琏和王熙凤,李纨等人各住一间。
东厢房三间,宝玉和十来个姨娘带着孩子住了两间,另有一间贾环和贾兰二人住在一起。
西厢房三间,三个姑娘住一间,尤氏和尤老娘,尤三姐住了一间,还有一间是贾政和贾赦的姨娘们挤在一起。
下人虽说遣散了不少,还是有很多,除了住在耳房的的,其余都挤在倒座房中,一大家子挨挨挤挤,不分内外院,勉强住了下来。
住进这两进宅子后,日子过得越发艰难,矛盾也逐渐显露出来。
贾赦和贾政本就因爵位被夺一事心存芥蒂,如今在这狭小空间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常常为了一点琐事就争执起来,互不相让,埋怨对方昔日没有管教好子弟,致使现在家里落难,竟无一个可用之人。
贾琏和王熙凤本就忙碌,如今空间局促,王熙凤既要操心众人的吃喝用度,又要应对这些内部矛盾,忙得焦头烂额。
下人们挤在一处,难免磕碰,稍有不慎便争吵不休,互相推诿责任,谁也不服谁。
尤氏和尤老娘等人也觉得寄人篱下,行事诸多不便,时常暗自垂泪,引得旁人厌烦。
姑娘们没了往日的清净之地,被孩子们的哭闹声和大人们的争吵声搅得心烦意乱,恨不得躲出去。
贾环对自己的简陋住处极为不满,加上他住的房子挨着宝玉的,时常被孩子的哭声吵得几乎崩溃,和贾兰二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贾赦的姨娘们和贾政的姨娘们在一间房里,更是争风吃醋,各种算计,闹得鸡飞狗跳。
王熙凤每日被这些琐事纠缠,心力交瘁,她试图整顿秩序,可每次刚按下葫芦又起了瓢,这一大家子的混乱局面让她深感疲累,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
她想起自己私下买的院子,那里有她的嫁妆和攒下的银子,起了和贾琏带着一儿一女、和几个心腹丫鬟一起离开此处的念头。
王熙凤按下这个念头,再等等,就算走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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