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衔玉幼年之时，常常羡慕他的两位皇兄，他们都有自己的娘亲，一位是皇后娘娘，一位是贵妃娘娘，她们无一例外，都很疼爱自己的孩子。
李衔玉也好奇问过抚养她的奶娘，奶娘说：“皇后娘娘是所有皇子皇女的母后，算起来，是殿下正统的母亲。”
奶娘的话，小小李衔玉信了。
那时的她，只是稍稍被宠坏的小公主，三个子女中，皇帝尤为宠爱她，后宫的妃嫔也不敢得罪她，她“横行”惯了，被宠出天大的胆，各种祸事都闯过。
那些大大小小的祸事，小到饭菜不合胃口，大到后宫有妃嫔欺负她，每一样，皇帝都会替她料理干净，替她出气。
却唯独那次。
皇帝对她发了很大的火。
幼年李衔玉在一次给皇后请安时，第一次，称呼她“母后”。彼时的皇帝刚好也在翊坤宫，几乎是李衔玉清脆试探的嗓音刚落地，皇帝温和的表情陡然变得狰狞起来，出口的声音森寒凶狠。
“谁允许你叫她母后的？”
皇后端庄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面色如纸，她眼神惊恐地看着皇帝。下一秒，匆匆离开座位，诚惶诚恐地跪下，哆哆嗦嗦地请罪。
皇后这一跪，宫内乌泱泱的跟着跪了一片，皆是低头惶恐，不敢大声说话。
小小的李衔玉被面前突变的氛围骇住了，她茫然无措地看着高位上面沉如铁的父皇，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一天，皇帝摔碎茶盏，语气森寒，从皇后身边的人到李衔玉宫中照看的人，他兴师问罪了一遍。
那一天，翊坤宫内血流成河。
李衔玉的乳娘也死在那一天。
但对于这些记忆，小小的李衔玉并没有很清晰。她只记得那天皇帝发了很大的火，她从未见过的火，接着便被皇帝身边的公公带回了寝宫。
她那时被吓坏了，一路上都在哭，从一开始顶着皇帝凶狠目光的低声抽泣，到一个人回寝宫的害怕彷徨。
哭得久了，就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乳娘已经消失了。
伺候她的人，换了一批。
就连翊坤宫内的宫人，也换了一批。
李衔玉想过找他们，但新来的宫人在她问起时，只会害怕地跪下，一脸讳莫如深。
李衔玉不傻。
皇宫里的那些血腥，小小的她，多多少少都知道些。
她猜出乳娘她们是死了。
那段时间，她其实是伤心的。
她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没人可以告诉她，有关她母亲的一切。
乳娘陪她多年，她也把她当过半个母亲。
乳娘死了，她确实很伤心。
可她不敢暴露出来。
皇帝那日的暴怒，真的吓到了她。
她不敢追究，不敢暴露，只能偷偷一个人躲起来哭。
在外人眼里，只能看见她面对乳娘莫名其妙的消失无动于衷，只能看见她鲜少出入翊坤宫，只能看见她愈发骄纵任性。
李衔玉学会了隐藏。
她想知道有关母亲的一切。
她想知道父皇和她的渊源。
她想证明自己也有爱自己的娘亲。
她小心隐藏着，暗中打探。
但她还是太年轻，她那些小动作，轻易便会被有心人告密给皇帝。
于是在她九岁生辰那天，她知道了一切，被迫接受那个残忍又鲜血淋漓的真相。
李衔玉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被皇帝毫不留情拆穿，甚至，皇帝当着她的面，亲手将那几个诋毁她的人残忍杀死。
紧接着，皇帝像是疯了一样，大笑着拉着小李衔玉去看他私藏的她母妃的画像。他亲手揭开那个残忍的事实，亲口告诉她他们的一切……
从那天开始，李衔玉觉得，她跟她父皇一样，都疯了，他们都是疯子。
她不是没幻想过，是不是自己的母亲是个柔弱的平民女子，所以在这深宫活不下去，被那些妃嫔逼死了，早早离她而去，不能陪她长大。在她的幻想里，她的母亲，一定是爱她的，就像皇后娘娘对太子哥哥，贵妃娘娘对二皇兄一样，是爱着自己怀胎十月的子女的。
但是。
没有。
她没有。
她是肮脏的。
她是不被承认的。
她是不受期待降生的。
在她出生那天，她的母亲恨不得杀死自己，却又在被阻止之后，毅然自杀离去，不愿和她，和他们再有牵扯。
她是不被爱的。
李衔玉等了多年的真相，就这样血淋淋摆在眼前。
她恨不得自己从未听过这一切。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不甘着。
一向疼爱她的父皇只是大笑着，疯癫地喋喋不休，诉说他对她母妃的爱意。
每一句。
都让她恶心。
……
那之后，李衔玉才像是真的变了一个人。
变得更像她的父皇了。
一样喜怒无常，暴虐恣肆，草菅人命。
李衔玉觉得她应该是得了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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