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一会儿,联道:“射覆听三宣。骰彩红成点,”湘云笑道:“‘三宣’用得有趣,把俗语变得文雅了。只是下一句又提到骰子了。”没办法,只好联道:“传花鼓滥喧。晴光摇院宇,”黛玉笑道:“对得不错。可下一句又开始敷衍了,尽用些风月之类的词来凑数。”湘云说:“毕竟还没写到月亮呢,得稍微点缀一下,才不会跑题。”黛玉说:“先这样吧,明天再仔细琢磨。”接着联道:“素彩接乾坤。赏罚无宾主,”湘云说:“老说别人干什么,不如说说咱们自己。”于是联道:“吟诗序仲昆。构思时倚槛,”黛玉说:“这句可以写咱们自己了。”
接着联道:“拟景或依门。酒尽情犹在,”湘云说:“差不多了。”于是联道:“更残乐已谖。渐闻语笑寂,”黛玉说:“到这时候,可越来越难了。”接着联道:“空剩雪霜痕。阶露团朝菌,”湘云笑道:“这句可怎么押韵啊,让我想想。”于是起身背着手,想了一会儿,笑道:“有了,还好想出了一个字,差点就输了。”接着联道:“庭烟敛夕棔。秋湍泻石髓,”黛玉听了,忍不住起身叫好,说:“你这个鬼灵精,果然藏了好句子。
这时候才用‘棔’字,亏你想得出来。”湘云说:“幸好昨天看《历朝文选》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字,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树,还想查一查。宝姐姐说不用查,这就是现在俗名叫明开夜合的树。我不太相信,到底还是查了一下,果然没错。看来宝姐姐知道的还真多。”黛玉笑道:“‘棔’字用在这儿确实很恰当,还不错。只是‘秋湍’这句你想得真妙。就这一句,其他的都可以不算了。我也得打起精神来对一句,只是肯定比不上你这句了。”思索了一会儿,道:“风叶聚云根。宝婺情孤洁,”湘云说:“这句对得也还行。只是下一句你又开始敷衍了,不过好在是景中含情,不是单纯用‘宝婺’来凑数。”接着联道:“银蟾气吐吞。药经灵兔捣,”
黛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缓缓念道:“人向广寒奔。犯斗邀牛女,”湘云也望着月亮点了点头,联道:“乘槎待帝孙。虚盈轮莫定,”黛玉笑道:“又用了比兴的手法。”接着联道:“晦朔魄空存。壶漏声将涸,”湘云正准备联下一句时,黛玉指着池中的黑影让湘云看,说:“你看那河里好像有个人在黑影里,不会是个鬼吧?”湘云笑道:“怎么又疑神疑鬼了。我可不怕鬼,看我打它一下。”于是弯腰捡起一块小石片,向池中扔去,只听水声响动,一个大圆圈在水中扩散开来,将月影荡散又聚拢了好几次。
只听那黑影里“嘎”的一声,飞起一只白鹤,径直往藕香榭飞去。黛玉笑道:“原来是只白鹤,我一下子没想到,吓了一跳。”湘云笑道:“这只鹤来得正好,帮了我的忙。”接着联道:“窗灯焰已昏。寒塘渡鹤影,”林黛玉听了,又是叫好,又是跺脚,说:“太厉害了,这只鹤可真是帮了大忙!这句比‘秋湍’那句还要妙,我该对什么才好呢?‘影’字只有一个‘魂’字能对,而且‘寒塘渡鹤’多么自然、多么现成,又有景又新鲜,我都想放弃了。”湘云笑道:“再仔细想想肯定能想出,要是实在想不出来,明天再联也可以。”
黛玉只是望着天,不理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别得意,我也有了,你听听。”于是对道:“冷月葬诗魂。”湘云拍手称赞道:“果然好极了!除了这句,别的都对不上。‘葬诗魂’这三个字太妙了!”接着又感叹道:“诗确实写得新奇,只是有些太颓丧了。你现在还病着,不应该写这么清奇诡异的句子。”黛玉笑道:“不这么写,怎么能压倒你呢。下一句我还没想好,刚才都把心思用在这句上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栏杆外的山石后面走出一个人来,笑着说:“好诗,好诗,确实太悲凉了。不用再往下联了,如果后面还是这样,反而会显得这两句不突出,还会觉得堆砌、牵强。”两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妙玉。
黛玉和湘云两人都十分诧异,于是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呀?”妙玉微笑着说:“我听到你们在赏月,笛子又吹得那么动听,就也出来欣赏这清澈的池水和皎洁的明月。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忽然听到你们俩在联诗,觉得那诗句清雅得不同寻常,所以就停下来听了。只是刚才我听到你们联的诗里,有几句虽然写得很好,可就是太过颓败凄凉了。这也和人的气数有关,所以我就出来打断你们。现在老太太他们早就散了,园子里的人想必都已经睡熟了,你们俩的丫头还不知道在哪里找你们呢。你们难道不觉得冷吗?快跟我来,到我那里去喝杯茶,说不定喝完茶天就亮了。”黛玉笑着说:“谁能想到都这么晚了。” 于是,三个人一起到了栊翠庵。只见佛龛里的烛火还泛着青色,香炉里的香还没有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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