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会议室的后排，几个年轻干部交换着眼色。
他们中有人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向新局长靠拢。
官场如战场，站队永远比能力更重要。
彭勇不用看也知道，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下属们，此刻一定在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上周五晚上的县委常委会，宣传部长谢红艳的突然倒戈，让李达康通过了财政局长换人的决议。
当时他还心存侥幸，觉得王国庆一定会想办法挽回。
可现在...
说实在的，哪怕到现在，彭勇都还没缓过劲来。
你说这怎么好好的，自己这个财政局长就没了呢？
一直以来，彭勇都认为，关安县是县委书记王国庆的天下，哪怕前任县长当初那么强势，最后不也被王国庆给挤走了吗？
何况是李达康这个初来乍到的县长。
他觉得，只要自己听从王国庆的吩咐，这个财政局长的位置就稳如泰山。
等下一次换届时，说不定还能弄个县委常委当当。
可现在别说县委常委了，就是财政局长的位置都没了。
这几天彭勇几次想求见县委书记王国庆都被他的秘书给挡了，秘书说王书记现在没空见你。
还说王书记交代了，让彭勇不要多想，服从组织安排，王书记不会忘记他的，等过段时间就会重新给他安排工作。
彭勇心里明白，王国庆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把自己放弃了。
就算过段时间真的给自己重新安排工作，但放眼全县，还有哪个位置比得上财政局长的，除非是提拔自己当副县长，但可能吗？
先不说县长李达康那里就通不过，就说自己马上就要面临纪委的调查，这一关还不知道过不过得了，就更别提副县长了，在梦里倒是可以想一想。
这也让彭勇心里对王国庆产生了一丝怨恨，要知道一直以来他可是都是唯王国庆马首是瞻的，可现在出了事，王国庆竟然就不管他了，这不是典型的卸磨杀驴吗？
同时，彭勇心里也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对县长李达康就应该恭敬一点。
不应该不跟李达康打招呼，就按照王国庆的指示，把李达康辛辛苦苦弄来的钱给转走了，以至于惹怒了李达康。
否则的话李达康也不会在常委会上提议撤换掉自己这个财政局长，并且力推通过。
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下面，请彭勇同志做离任发言"，周明的声音将彭勇拽回现实。
他机械的开口，喉咙像是被财政票据塞满，每说一个字都带着砂纸摩擦的痛感："服从...组织安排..."。
散会后，人群如潮水般涌向陈志伟，握手、祝贺、表忠心。
而彭勇则被挤到一边，像个局外人。
他看见办公室主任老张，那个上周还给他送茶叶的心腹，此刻正一脸殷勤的凑在陈志伟耳边说着什么。
人事股的小李，那个上周还给他送老家特产的年轻人，此刻正满脸堆笑地帮陈志伟拿公文包；
……
"彭局..."，县财政局的办公室副主任赵伟国犹豫地走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您的...您的东西已经搬到407了，就是原来老周那间办公室..."。
虽然彭勇已经被免去了县财政局长的位置，但他的编制还在财政局，因此在没有关于他的新职务的文件下来之前，他还算是财政局的干部，自然还得在财政局办公。
只不过没人会要求他必须得来上班而已。
对于407，彭勇自然不陌生。
那是一间朝北的办公室，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热得像蒸笼，去年老周就是在那儿突发脑溢血被送医院的。
彭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机械地点点头。
走出会议室时，彭勇听见身后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
"听说是李县长提议的..."。
"彭局这次栽大了..."。
"嘘，小点声，还没走远呢..."。
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炎热的风灌进来，吹得彭勇浑身冒汗。
他摸出烟盒，手却抖得厉害，打火机按了几次都点不着。
突然，一簇火苗凑到眼前——是司机老马，那个跟了他八年的老部下。
"局长..."，老马的声音有些哽咽，还保持着旧日的称呼。
彭勇猛吸一口烟，尼古丁暂时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他看着老马花白的鬓角，突然想起这个老实人家里还有瘫痪的老婆和上大学的儿子。
自己倒了，老马的司机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
"老马啊..."，彭勇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他只能拍拍老马的肩膀，转身走向那个即将属于他的、狭小阴暗的办公室。
转过走廊拐角，彭勇终于撑不住了。
他踉跄着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整个人瘫坐在马桶盖上。
镜子里那个双眼通红、面色灰败的男人让他几乎认不出来——这还是那个在关安县呼风唤雨的财政局长吗？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彭勇赶紧擦干眼泪，整理好表情。
镜子里，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财政局长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被权力抛弃的可怜虫。
但权力场上有条铁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彭勇摸出手机，作为财政局长，哪怕手机如今在关安县这个小地方还没流行开来，但是他依然配有。
翻出李达康的号码，彭勇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知道，自己掌握的财政内幕，或许能成为投靠李达康的投名状。
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彻底背叛王国庆，到时候，可就真无退路可言了。
窗外，一片枯黄的树叶被风吹落，在窗棂上停留片刻，最终还是无力地飘向地面。
彭勇看着那片落叶，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在权力的游戏中，他不过是一片随风飘零的叶子，无论落在哪边，都改变不了被碾作尘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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