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办公室的声音隐约传来,张主任的嗓门忽高忽低,偶尔夹杂着拍桌子的声响。
约莫二十分钟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张主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刘福副主任。
刘福的脸涨得像猪肝,额头上沁着汗珠,呢子中山装的领口都湿了一圈。
他看见孙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孙、孙干事,误会,都是误会……"
张主任冷哼一声,在会议桌主位坐下:"刘副主任,你自己跟孙干事解释吧。"
刘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我那侄子年轻不懂事,冒犯了孙科长。我已经严厉批评他了,保证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这是革委会开的特别通行证,孙干事采购期间可以畅通无阻。"
孙玄接过通行证,扫了一眼上面鲜红的公章,慢条斯理地折好放进内兜:"刘主任,您侄子也是革命热情高涨嘛。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声调,"这采购工作关系到全县人民的春节供应,要是因为某些人的'热情'耽误了,恐怕不好交代啊。"
刘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转头看向张主任:"张主任,您看这事……"
张主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皮都不抬:"刘副主任,你是新调来的,可能不了解情况。孙干事在红山县工作多年,经手的物资从没出过差错。县里把春节供应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就是信任他的能力。"
他放下茶杯,瓷器碰在玻璃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果有人故意干扰正常工作,那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刘福的汗出得更厉害了,手帕已经能拧出水来:"是是是,张主任教育得对。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保证不给组织添麻烦。"
孙玄看着刘福卑躬屈膝的样子,心里冷笑。这个刘福是从地区调来的,仗着有地区革委会的关系,在县里没少兴风作浪。
今天这一出,八成是他授意侄子来试探自己的深浅。
"刘副主任,"孙玄突然开口,"听说您爱人是在县纺织厂工作?"
刘福一愣:"啊,对,是在纺织厂当会计。"
孙玄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纺织厂今年春节的福利还没着落吧?我这两天正好要去地区棉麻公司,可以帮着问问配额的事。"
刘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纺织厂今年棉花紧缺,工人们已经闹过几次,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
张主任适时插话:"小孙啊,你这就是觉悟高。个人恩怨是小,集体利益是大。"他转向刘福,"老刘,你看小孙这胸襟,值得学习啊。"
刘福连连点头,脸上的肥肉跟着颤动:"是是是,孙干事大人大量,我真是惭愧……"
又客套了几句,刘福灰溜溜地走了。
会议室门一关,张主任就嗤笑出声:"这个刘福,仗着地区有人,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孙玄重新点上支烟,眯着眼睛吐了个烟圈:"张叔,我看这事没完,刘福今天服软是因为您出面,背地里不定怎么记恨呢。"
"他敢!"张主任从抽屉里摸出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你看看这个。"
孙玄凑过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几条信息:刘福,原地区商业局干部,1966年曾因贪污被调查,后调任红山县革委会副主任。其侄子刘仁,原县机械厂工人,因参与武斗被开除,现无业……
"这是?"孙玄抬头。
张主任合上本子,冷笑:"我早就让人查他了。
这小子在地区就不干净,调来咱们县还不知收敛。前几天商业局老周跟我说,刘福暗示要'关照'他爱人的纺织厂,这不明摆着要伸手吗?"
孙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想起自己空间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突然有了主意:"张叔,我倒有个想法。
刘福不是想插手物资分配吗?咱们就让他插个够……"
窗外,北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响声。
会议室里的谈话声渐渐低了下去,偶尔传出几声意味深长的轻笑。
腊月二十四的风,裹着碎雪片子往人骨头缝里钻。
孙玄揣着刚点完的物资清单,指节冻得发红,清单上“沪市特产条绒布二十匹”“一级红枣三十斤”的字迹被他攥出了褶皱。
县革委会的青砖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的胶鞋踩在冻土上的“咯吱”声,像根细针,扎着这年关将近的寂静。
“进来。”张主任的声音从办公室里飘出来,裹着煤烟味。
孙玄推门时,一股热气扑在脸上,张主任正对着煤炉烤手,干部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腕上那道枪伤——那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如今是他在革委会里最硬的底气。
“小孙,快坐,东西都齐了?”张主任抬头边问边往炉子里添了块焦煤,火苗“腾”地舔上炉壁,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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