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平的临时宅院隐在门宁城郊的枯树林中，青砖院墙上爬满枯藤，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屋内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火苗被漏进来的冷风吹得忽明忽暗。
陈太平一脸愁容地正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包浆浑厚的核桃，昏黄的光线将他半边脸藏在阴影里。
陈胜良瘫在一旁的藤椅上，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手臂上的针眼还在渗血。
门外，夜风卷着落叶刮过青石板，朱震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长衫，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他身形瘦削，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能看透人心。
陈太平的手下出来喊他，朱震航淡淡点头，走了进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陈太平站起身，朝外迎了几步。
“朱老弟！”陈太平喊道。
朱震航神色凝重：“陈老板……”
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陈太平拧眉，下意识以为朱震航要说朱震栋的事。
朱震栋的事，陈太平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已经仁至义尽，又安排吃，又安排住，还安排女人相伴，怪谁？怪他朱震栋得罪了高手！
不过好在，朱震航说得并不是朱震栋，而是他手下在九湾村外的雪道上被人一枪爆头的事。
陈太平听完，道：“朱老弟，你是想要我替你去查吗？”
朱震航点了点头：“陈老板，我知道你近来为难，不过这件事情，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我了。”
陈太平看着朱震航，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悲哀。
如果是以前，他绝对理解不了朱震航现在的处境。
但是现在，陈太平觉得自己也是一条落魄的狗了。
他奋斗了半生的产业全部都在白城，现在，他什么都没了，甚至儿子的病，他等一个抗生素还要等这么久——
以前的朱震航也差不多。
朱家三兄弟多么威风，曾老三那样的人物，对付他们都没有完全的办法。
但是现在，朱家三兄弟，老大进去了，老三死了，老二也无家可归了。
以前死个手下而已，他们老朱家多得是手下，不怕缺人。
可是现在，死了一个手下，居然要朱老二亲自跑到他这边来询问了。
等等——
陈太平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着朱震航。
“你是说，对方只用了一枪，就让你的手下死了是吗？”
朱震航点头：“而且距离很远。”
“并且是在九湾村附近，对吗？”
“你是不是想到了谁？”
朱震航沉声问道。
陈太平道：“像我们这种人应该是最关心时事报纸的，之前那些报纸你有没有看？”
朱震航眉头一皱：“你觉得，是九湾村的谭飞？”
“没错！”陈太平厉声道，“之前就是他一枪干掉了你三弟！后来张俞严在青坑村出事，已经有不少人可以证明就是九湾村的谭飞干掉他的！”
“可是那个温白旎的话她不可信，”朱震航沉声道，“陈老板，难道没有和这个记者打过交道？”
“这么听来你跟这个记者打过交道？”
朱震航冷笑：“这个记者是一个功利性非常重的人，她的话里面10句有8句是夸张的，她透露出来的消息听听就好，当不得真。”
“可是谭飞是我们目前唯一可以怀疑的人。”
朱震航眉头皱了起来。
陈太平继续道：“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有其他人，并且……”
陈太平忽然落寞自嘲地一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九湾村的巡山员好像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包括他陈太平之前也是九湾村的巡山员。
真要说有谁是平庸的，那就是李汉生。
但也真就这么奇怪，李汉生并没有登记在册。
说着，陈太平的神色变得更加难过悲伤：“我真是的，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
“什么？”
“我们如今都大势已去，就算我跟你说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大势已去？”朱震航笑了笑，“陈老板，如果你说你的大势已去，那可能是真的，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我是靠手艺吃饭的人。这个世界上但凡有死人，就有我能活下去的立足之根本，只要能被我挖到值钱的坟，我就还可以东山再起，但是我现在很缺人手，陈老板，你养的这些手下每天要吃很多饭吧？不如让几个给我？”
陈太平一顿，猛然抬起头看着朱震航。
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总算明白这个人今天晚上来找自己是干什么的——
假装调查凶手是假的，真正的目的原来在这。
如果是以前，别人来他这边挖手下，陈太平绝对会毫不客气地拿出枪，放在这个人的脑门上。
可是现在，一切真的都不同了——
“怎么样，陈老板？”朱震航道，“我帮你照顾你的手下，正好也省了你喂养他们的伙食费，这么多人可不好养，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大哥三弟都完蛋了，他们的资产最后都落在了我的手里，我再去挖几个之前的坟，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这些话，实打实的让陈太平觉得受用和心动。
“陈老板，我要的人不多，三个就行。”
“给我三个手下，我好好的养他们。”
“三个人每天吃你的饭，也能吃掉不少钱吧？”
“我知道陈老板家大业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前对于陈老板来说什么都不是，可是对于一个逃跑的陈老板来说，那可能会成为累赘。”
“按照陈老板的本事，到哪都可以，东山再起，换个地方重新来过，那还不是小意思？”
……
朱震航一直在说，陈太平的神色一寸寸变冷。
忽然，陈太平一笑：“朱老二，我是真的不知道，原来你的口才这么好。都说你们三兄弟，中你是最平庸的一个，原来你是深藏不露。”
朱震航笑笑：“陈老板，言重了，我只是为我们两个人都想到了一个好方法，怎么样，我只要三个，三个就够。”
陈太平攥紧手心，终于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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