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济善道的贼人袭击了懿德寺,放火杀人,还…还掳走了裴朝议。” 丙丁转述时,声音也低沉下来,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
至于宴安、吴嗣和澹烟的下落,厨子便茫然无知了,只说坊内乱成一团糟,死伤不少,他也是侥幸才得以脱身。
李稷听到“裴朝议”三字时,抓着缰绳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坐下的驴子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刨了刨蹄子。
他没有出声,只是缓缓抬眼望向那紧闭的坊门,以及门后那片被灾祸笼罩的区域。
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似乎有什么更加坚硬的东西,正在废墟之上悄然凝聚。
这场变故,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了李稷心中最坏的打算。
他静立于懿德寺坊墙之外,唯有坊内深处那道冲天黑烟,狰狞地撕扯着天幕。整座麟台化为灰烬,李稷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逃吗?以他现在的身份,掉头就走,天下谁能指责他一句?这长安城,今夜之后,恐怕没人记得他李稷是谁。
可……就这么走了?
他身侧的丙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那骇人的火光。
他明显感觉到李稷身上的气息极不稳定,时而如紧绷的弓弦,时而又似松垮的麻绳,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他心里打架,一个喊着“快跑”,另一个却钉在原地。
丙丁大气不敢出,只能干等着。
许久,李稷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竟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风里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他侧过头,看向丙丁:“丙丁,接下来要做的事,听起来大概和疯子没什么两样了。”
丙丁眨了眨眼,没接话,等着下文。
李稷猛地转回身,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废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但若成了,你我便是救下这长安城的人,史书上,得有咱的名字!”
丙丁那双眼眸里,燃起了火,清亮,灼人,他这辈子做梦都想当大英雄!
“走。”李稷袍袖一甩,动作干脆利落。
延寿坊的两座坊门早已戒备森严,如同两只沉默的巨兽,阻断了所有去路。
他们牵着驴,避开主道,摸到坊墙侧面。
李稷记得,这里有条不起眼的水渠,能绕到懿德寺后花园。但现实很快泼了盆冷水——水渠口围着十几个士兵,刀枪出鞘,目光警惕,别说人了,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
“这守得也太严了,”丙丁咂咂嘴,“要不,咱们直接翻墙?”他说着还像模像样地捋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李稷拦住他,摇了摇头。水渠这种偏僻地方都如此重兵把守,墙头那边只会更严。硬闯无异于飞蛾扑火。
他皱眉思索,目光扫过坊墙与寺院的连接处。忽然,一个被忽略的角落跳入脑海——懿德寺的草庐和巡疗司之间,有那么一段夹道,因为地形逼仄,视野受限,压根没有人看守!
两人立刻后撤,悄无声息地绕到懿德寺紧挨着坊墙的那个旮旯。
果然,青砖墙在这里形成一个内凹的夹角,墙外是条窄巷,空荡荡的,巡疗司的布防果然没有延伸到这里。
“成了!”丙丁兴奋地搓了搓手,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就要往墙上扒。
李稷却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丙丁,你力气大,托我一把就行。里面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好,你没必要跟我一起去冒这个险。”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发力困难,确实需要借力。但这趟进去,生死难料,他不想再把这个萍水相逢的汉子也拖下水。
丙丁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脖子一梗:“李博士,你这是瞧不起我?别忘了,我可救了你两次!再说了,我这身手,总比你这伤号强吧?”
李稷皱眉:“我如今是朝廷钦犯,你不是。你留在外面,万一我需要接应,你还能在明处活动。”
“正因为你是钦犯,我才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丙丁瞪着眼,理由一套一套的,“你想啊,两个人进去,好歹有个照应不是?万一你被人堵了,我还能帮你打打掩护,或者……给你收个尸什么的。”
“……”李稷被他最后那句噎了一下,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哪来的自信和这清奇的脑回路。
但眼看时间紧迫,再耽搁下去,什么都晚了。他不再争辩,只淡淡道:“你确定就好,别后悔。”
说着,他自己先走到墙根下,示意丙丁。
丙丁嘿嘿一笑,也不多话,扎稳马步,双手在李稷脚下一托。李稷借力蹬踏,另一只手扒住墙沿,忍着伤口的牵扯,咬牙向上。
丙丁随后也手脚并用,麻利地跟了上来。
两人费了些力气,终于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危机四伏的院墙之内。
李稷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悄然无声,身形在廊柱与禅林间游走,避开几座佛塔的轮廓,径直来到后院那间不起眼的草庐前。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庐内果然空无一人,只有几处箱笼被翻得乱七八糟,草席也歪在一旁,显是走得匆忙。珩雁那女贼,果然滑溜得很,怕是早就脱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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