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侧耳倾听,周遭风声不起,先前那阵搜查的脚步声已彻底消失。
知道这草庐隐秘的,算上自己,不过五人。珩雁这一逃,倒是把线索也带走了大半。
他转回身,目光落在院中的小池塘上。冬日寒水结成的冰面,此刻竟被人砸开一个颇大的窟窿,边缘参差碎裂。
窟窿周围,深浅不一的水渍脚印杂乱地印在薄冰和泥地上,足有数十个之多,看痕迹,似乎昨夜这里发生过一场短暂却激烈的打斗。
只是对手是谁,为何动手,皆不得而知。冰冷的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草庐紧挨着巡疗司的高墙,墙体光滑,寻常人难以攀越。
好在李稷早有准备,丙丁的身手不是盖的。只见一道黑影借着墙外老柏树的浓密枝杈,灵巧地翻上墙头,随即一条细韧的绳索无声垂下。
李稷抓住绳索,脚下发力,借着墙面几处微小的凸起,身形如猿猴般迅速攀上,再轻巧落地。
双脚踏实,激起些微尘土。这里,已是懿德寺内巡疗司的地界。
不久之前,就在这巡疗司的院子里,他还是奉裴煊之命,准备前往昊天观查案。那时虽已近午时,司所内却依旧人声鼎沸,文书吏员穿梭往来,裴煊坐镇其中,条条指令发出,自有无数人手奔走执行,一派森严有序的景象。
可这才过了几天?不过三两日功夫。眼前,只剩下焦黑的梁木,散乱的砖瓦,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烟尘与焦糊味。
昔日同僚的身影,都已化为乌有。
李稷胸口微微一滞,随即又被他强压下去。他目光扫过这片废墟,没有多余的感伤。
找不到珩雁,此地已无逗留的必要。他辨明方向,不再迟疑,迈开脚步,朝着麟台后的方向摸去。
…………
巡疗司麟台后的厢房里,澹烟正心乱如麻,坊间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如同老鼠啃噬木头的“窸窣”声,三长两短,极有规律。
这是裴煊内部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澹烟心中一动,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片刻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几乎是贴着墙壁的缝隙传来:“是我,李稷。”
澹烟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她压低声音回应:“你怎么回来了!”
“情况紧急,长话短说。”李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我需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煊落在了济善道手里,具体地点不明。我已经动用了麟台在城中所有的暗子,全力搜寻。重点是排查各坊,尤其是那些偏僻的道观、废弃的宅院,留意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有线索吗?”李稷急切地问。
“暂时还没有。”澹烟顿了顿,“不过,我让谍子加大了对‘瞽目人’的搜查力度,或许能从这条线找到突破口。”
李稷皱起了眉。瞽目人?这确实是裴煊之前反复提及的一个疑点。
“好,让他们务必小心,济善道的人心狠手辣,而且城里到处是郭凯的眼线。”
“放心,不良人的谍子都懂规矩。”澹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沉稳,“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郭凯已经下了格杀令,三大内卫和京兆府的人像疯狗一样在找你。延寿坊这边暂时还算安全,但不是长久之计。我会尽快想办法跟你汇合,送你出长安。”
“我不能走。”李稷语气坚定,“裴煊还在他们手里,我必须留下来救他。”
澹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着什么。“……我明白。但你活着,才有机会救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会尽力打探裴煊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在此之前,你务必隐藏好自己,不要冲动行事。”
“我知道分寸。”李稷应道。
“还有一件事,”澹烟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裴煊说济善道与梁王府过从甚密,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王野心勃勃,所图甚大,济善道这把刀,他未必不会用。”
李稷的心沉了下去。如果梁王真的深度介入,那事情就更加棘手了。梁王党羽遍布朝野,势力远非郭凯可比。“我会留意的。”
“保重。”澹烟留下这两个字,只听墙外细碎的脚步声便迅速远去。
李稷重新蜷缩回草庐深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
澹烟带来的消息,既有坏消息,也有了一丝希望。至少,麟台安插在不良人内的谍子已经全面启动,正在全力搜寻裴煊的下落。而“瞽目人”这条线索,或许真的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各个坊市,尤其是那些龙蛇混杂、治安混乱的区域,一场无声的搜查正在悄然进行。
许多平日里毫不起眼的货郎、更夫、甚至是街边的混混,都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特别留意着那些拄着竹杖、双目紧闭或蒙着黑布的瞽目人。
在平康坊的一条窄巷口,两个穿着短褐、看似寻常游荡的不良人暗子,正警惕地观察着来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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