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正中间,摆放着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有一个古铜兽炉。厅里有六张交椅。两边墙上挂着四季吊屏。
行者正在偷看,忽然听到后门传来脚步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娇声问道:“什么人,擅自闯进我这寡妇的家门?” 大圣急忙连声作揖说:“小僧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奉了旨意前往西方拜佛求经。我们一行四人,路过宝地,天色已晚。特意来老菩萨的府上,求借住一晚。” 那妇人笑着迎上来,说:“长老,另外三位在哪里?请进来吧。” 行者高声喊道:“师父,请进来吧。” 三藏这才和八戒、沙僧牵着马、挑着担走进来。只见那妇人走出大厅迎接。八戒眯着眼偷看,你看那妇人是如何打扮的:
穿着一件织金的官绿色纻丝袄,外面罩着浅红色的比甲;系着一条结彩的鹅黄色锦绣裙,下面配着高底花鞋。时兴的发髻上蒙着皂纱,映衬着二色盘龙发式;宫样的牙梳朱翠闪亮,斜插着两股赤金钗。云鬓半白,如同飞凤展翅,耳环上双坠着宝珠;不施脂粉却依然美丽,风流犹似年轻时。
那妇人见到他们三人,更加高兴,以礼邀请他们进入厅房。一一见过礼后,请他们坐下,上了茶。屏风后面,忽然有一个丫髻垂丝的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热气腾腾,异果散发着幽香。那妇人挥动彩袖,露出纤细的手指;捧着玉盏,依次敬茶;还对他们一一行礼。喝完茶,又吩咐准备斋饭。三藏拱手问道:“老菩萨,您贵姓?这里是什么地方?” 妇人说:“这里是西牛贺洲。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我幼年不幸,公婆早早去世,和丈夫守着祖业。家里有万贯家财,千顷良田。夫妻二人命中无子,只生了三个女儿。前年,丈夫又不幸去世。我守寡至今,今年服丧期满。留下这些田产家业,却没有一个亲人,只有我们母女四人继承。我想改嫁他人,又舍不得这份家业。正好长老们来到这里,你们师徒四人。我母女四人,想在这山上招夫,你们四位正好合适。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三藏听了,装作没听见,闭着眼睛,心里平静,一声不吭。
那妇人又说:“我家有三百多顷水田,三百多顷旱田,三百多顷山场果木;有一千多头黄水牛,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有六七十处庄堡草场;家里有八九年吃不完的米谷,十来年穿不完的绫罗;一辈子用不完的金银:比那锦帐藏春还要富贵,还说什么金钗之类的。你们师徒要是肯回心转意,入赘我家,自在地享用荣华富贵,不比往西奔波劳累强吗?” 三藏依旧像个呆子一样,默默无言。
那妇人接着说:“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出生的。我丈夫比我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大女儿叫真真,今年二十岁;二女儿叫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女儿叫怜怜,今年十六岁;都还没有许配人家。虽然我长相丑陋,但幸好我的女儿们都有几分姿色,女工针线,样样精通。因为我丈夫没有儿子,就把她们当作儿子一样养育。小时候也教她们读过些儒书,她们也都懂得吟诗作对。虽然我们住在山庄,但也不是粗俗之人,想来也能配得上各位长老。要是你们肯放下出家的念头,留起长发,做我家的家长,穿绫罗绸缎,可比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强多了!”
三藏坐在那里,就像被雷惊到的孩子,被雨淋到的蛤蟆,只是呆呆地发愣,翻白眼。八戒听到这般富贵,又看到这般美色,心里痒痒的,坐在椅子上,就像屁股被针扎了一样,左扭右扭,忍耐不住。他走上前,拉了师父一把,说:“师父!这娘子跟您说话呢,您怎么假装没听见?好歹也该回应一下啊。” 师父猛地抬起头,大喝一声,把八戒喝退:“你这个孽畜!我们是出家人,怎么能被富贵和美色打动,这成何体统!”
那妇人笑着说:“可怜啊!可怜!出家人有什么好的?” 三藏说:“女菩萨,你们在家人又有什么好的呢?” 那妇人说:“长老请坐,我给您说说在家人的好处。怎么说呢?有诗为证:
春天裁剪方胜图案的新罗衣裳,夏天换上轻纱欣赏绿荷;
秋天有新酿的香糯美酒,冬天在暖阁中醉酒脸红。
四季都有各种享用,八节都有珍贵佳肴;
花烛夜铺着绫罗绸缎,强过四处奔波去礼佛诵经。”
三藏说:“女菩萨,你们在家人享荣华,受富贵,有穿有吃,儿女团圆,确实很好。但你不知道我们出家人也有好处。怎么说呢?有诗为证:
出家立志本就不同寻常,推倒从前的恩爱之堂。
不被外物干扰口舌,自身自有阴阳调和。
功成行满朝拜金阙,见性明心回归故乡。
胜过在家贪图口腹之欲,到老堕落臭皮囊。”
那妇人听了三藏师徒的拒绝,顿时大怒,说道:“你们这些和尚太无礼了!要不是看你们从东土大唐远道而来,我就直接把你们赶出去了。我可是真心实意想把家业托付给你们,招你们为婿,你们反倒用言语来伤我。就算你受了戒,发了愿,永不还俗,可你的徒弟们,我家总还能招一个吧。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 三藏见她发怒,只能客客气气地说:“悟空,要不你就留在这里吧。” 行者连忙说:“我从小就没干过那等事,还是让八戒留下吧。” 八戒着急地说:“哥啊,可别坑我,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三藏又说:“你们两个都不肯,那就让悟净留下吧。” 沙僧连忙说道:“师父,您这说的什么话。弟子承蒙菩萨劝化,受了戒,一心等候师父;自从被师父收留,又承蒙师父教诲,跟着师父还不到两个月,还没立下半点功劳,怎么敢贪图这富贵呢!我宁死也要去西天,绝不能干这种违背良心的事。” 那妇人见他们都推辞不肯,急忙转身走进屏风后面,“砰” 的一声把腰门关上了。师徒三人被晾在外面,茶饭都没了,也再没人出来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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