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琢磨了半天,对王熙凤说:“明天挑个好丫头送到老太太那儿使唤,顶袭人的缺,把袭人的那份月例裁了。我每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月例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给袭人。以后但凡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份儿,也有袭人的份儿,只是袭人的这份都从我月例里匀出来,不用动用公中的钱。” 王熙凤一一答应了,笑着推了推薛姨妈说:“姑妈您听见了吧,我平时说的话没错吧?今天果然应验了。” 薛姨妈说:“早就该这样了。袭人模样儿自然没得说,她行事大方,说话和气,还带着股刚硬要强的劲儿,这可真是难得。” 王夫人含着泪说:“你们哪里知道袭人这孩子的好?比我的宝玉强十倍!宝玉要是有福气,能让袭人长久地服侍他一辈子,也就够了。” 王熙凤说:“既然这样,干脆给袭人开了脸,正式把她纳为宝玉屋里的人,不好吗?” 王夫人说:“那可不行,一来他们都还年轻,二来老爷也不会同意,三来宝玉现在把袭人当丫头,就算有什么放纵的事儿,还能听她劝。要是袭人成了宝玉屋里的人,有些该劝的话,她恐怕也不敢说得太直白了。现在先这样,等过个两三年再说吧。”
王熙凤和王夫人等人说完话,过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可说的了,便转身往外走。刚走到廊檐上,就看见有几个负责事务的媳妇正等着向她汇报事情。她们见王熙凤出来,都笑着问:“奶奶,您今儿在里头回什么事呢,都这么半天了?这天儿可热,您没热着吧。” 王熙凤把袖子往上挽了挽,一脚踩在角门的门槛上,笑着说:“这儿穿堂风凉快,我吹会儿再走。” 接着又对众人说:“你们都不知道,我在里头回了半天话,太太把老早以前的事儿都翻出来问我,我能不说嘛。” 她又冷笑着说:“我从今往后可得干点厉害事儿了。有人要是跟太太抱怨,我也不怕。那些个糊涂虫,猪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三滥,别做那白日梦了!往后有他们受的。就因为裁了丫头的钱,就在那儿抱怨咱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也配使唤两三个丫头!” 王熙凤一边骂着,一边走了,自己去挑选合适的丫头,准备回贾母的话,这事儿暂且不提。
再说王夫人等人在屋里吃完西瓜,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宝钗和黛玉等人回到园子里,宝钗约黛玉一起去藕香榭,黛玉说马上要去洗澡,于是两人就分开了。
宝钗独自走着,顺路进了怡红院,想找宝玉聊聊天,解解午后的困倦。一进院子,里面安静得很,就连两只仙鹤都在芭蕉树下睡着了。宝钗顺着游廊来到屋里,只见外间的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丫头,都在睡觉。她转过十锦槅子,走进宝玉的房间。宝玉在床上睡得正香,袭人坐在旁边,手里做着针线活,旁边还放着一把白犀麈。宝钗轻轻走过去,小声笑着说:“你也太小心了,这屋里哪还有苍蝇蚊子,还拿着蝇帚子赶什么呀?” 袭人没想到有人来,猛地抬起头,见是宝钗,连忙放下针线,起身小声笑道:“姑娘来了,我没注意,吓了一跳。姑娘您不知道,虽说没有苍蝇蚊子,可有一种小虫子,能从纱窗眼里钻进来,人还看不见。等睡着了,被咬一口,就跟被蚂蚁夹了似的。” 宝钗说:“怪不得呢。这屋子后面靠近水,周围又都是香花,屋里还香喷喷的。这种虫子都是在花心里生长的,闻到香味就飞过来了。”
说着,宝钗看了看袭人手里的针线活,原来是一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绣着鸳鸯戏莲的图案,红莲绿叶,五彩鸳鸯,绣得十分鲜艳。宝钗惊叹道:“哎呀,这活儿做得太漂亮了!这是谁的呀,值得你费这么大功夫?” 袭人朝着床上的宝玉努了努嘴。宝钗笑着说:“都这么大了,还戴这个呀?” 袭人笑着解释:“他本来不戴,所以特意做得这么好,好让他看见了就忍不住戴上。如今天气热,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哄着他戴上,就算夜里盖不严实,也不怕着凉了。你看这一个就花了不少功夫,还没瞧见他身上现在戴着的那个呢。” 宝钗笑着说:“也真亏了你有这份耐心。” 袭人道:“今儿做的时间长了,脖子都低得发酸了。” 她又笑着说:“好姑娘,您先坐会儿,我出去活动活动就回来。” 说完就走了。宝钗只顾看着那活计,没太留意,一弯腰,正好坐在了袭人刚才坐的地方。她见那活计实在可爱,忍不住拿起针,替袭人接着绣起来。
没想到,林黛玉碰到史湘云,史湘云约她一起来给袭人贺喜。两人来到怡红院,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史湘云便转身先到厢房里去找袭人。林黛玉走到窗前,隔着纱窗往屋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意地在床上睡着,宝钗坐在旁边做针线,旁边还放着蝇帚子。
林黛玉看到这一幕,连忙把身子藏起来,用手捂住嘴,不敢笑出声,还招手叫史湘云过来。史湘云见她这副模样,以为有什么新鲜事儿,赶紧也过来一看。她刚要笑,忽然想起宝钗平时对自己不错,便急忙捂住嘴。她知道林黛玉的性子,怕她言语中会取笑宝钗,就赶紧拉着她,说:“走吧。我想起袭人说过,中午要到池子里去洗衣服,想必已经去了,咱们到那儿找她去。” 林黛玉心里明白,冷笑了两声,只好跟着史湘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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