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吃了药,晚上又服了一次,夜里虽然出了些汗,但还没见好,仍然发烧,头疼得厉害,鼻子也塞,声音也重了。第二天,王太医又来诊治,重新调整了药方。虽然烧稍微退了点,但还是头疼。宝玉就吩咐麝月:“把鼻烟拿来,给她闻点,多打几个喷嚏,通通气窍。” 麝月真的去拿了一个金镶双扣金星玻璃的扁盒子,递给宝玉。宝玉打开盒盖,里面有西洋珐琅画的黄发赤身女子,两肋还有肉翅,盒子里装着真正的汪恰洋烟。晴雯只顾着看画,宝玉说:“快闻点,走了气就不好了。” 晴雯听了,赶忙用指甲挑了些放进鼻子里闻,没什么感觉。就又多挑了些闻。忽然觉得鼻子里一股酸辣的感觉直冲脑门,接连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一下子都流了出来。晴雯赶忙把盒子收起来,笑着说:“不得了,好痛快!拿纸来。” 早有小丫头递过来一叠细纸,晴雯就一张一张地拿来擤鼻涕。宝玉笑着问:“怎么样?” 晴雯笑着说:“确实感觉通畅些了,就是太阳穴还疼。”
宝玉笑着说:“索性用西洋药彻底治一治,说不定就好了。” 说完,就吩咐麝月:“去向二奶奶要,就说是我说的:姐姐那儿常有那种西洋贴头疼的膏药,叫‘依弗哪’,找一点儿来。” 麝月答应着去了,过了好一会儿,真的拿了半节回来。然后找了一块红缎子角,剪了两块指头顶大小的圆形,把药膏烤软,用簪子摊开。晴雯自己拿着一面手镜,把药膏贴在两边太阳穴上。麝月笑着说:“病得像个蓬头鬼一样,如今贴了这个,倒显得俏皮了。二奶奶贴惯了,倒不怎么显眼。” 说完,又对宝玉说:“二奶奶说了:明天是舅老爷生日,太太说让你去呢。明天穿什么衣裳?今晚就准备好,省得明天早起手忙脚乱。” 宝玉说:“随便穿什么顺手的就是了。一年到头净是闹生日,都闹不清了。” 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间,往惜春房里去看她画画。
刚走到院门外,忽然看见宝琴的小丫鬟小螺从那边走过去,宝玉赶忙追上去问:“你去哪儿?” 小螺笑着说:“我们二位姑娘都在林姑娘房里呢,我现在也往那儿去。” 宝玉听了,转身就和她一起往潇湘馆走去。只见宝钗姐妹在那儿,连邢岫烟也在,四个人围坐在熏笼边聊家常。紫鹃则坐在暖阁里,靠窗做针线活。一看见宝玉来了,都笑着说:“又来一个!可没你的座位了。” 宝玉笑着说:“好一幅‘冬闺集艳图’!可惜我来晚了一步。反正这屋子比别的屋子暖和,这椅子坐着也不冷。” 说完,就坐在黛玉平时坐的那张搭着灰鼠椅套的椅子上。
宝玉看见暖阁中有一个玉石条盆,里面三五株单瓣水仙簇拥在一起,还点缀着宣石,便赞不绝口:“好花!这屋子越发暖和,这花也越发清香。昨天还没见着呢。” 黛玉说:“这是你家大总管赖大婶子送给薛二姑娘的,两盆腊梅,两盆水仙。她送了我一盆水仙,送了蕉丫头一盆腊梅。我本来不想要,又怕辜负了她的心意。你要是想要,我转送给你怎么样?” 宝玉说:“我屋里倒是有两盆,只是比不上这个。琴妹妹送你的,怎么能转送别人呢,这可不行。” 黛玉说:“我一天药罐子不离火,我简直就是拿药养着,哪里还经得住花香来熏?身体只会更弱。况且这屋子里一股药味,反而把这花香给搅和了。不如你把它搬了去,这花也能清净些,没有杂味干扰。” 宝玉笑着说:“我屋里今天也有病人煎药呢,你怎么知道的?” 黛玉笑着说:“这话奇怪了,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道你屋里的事?你不早点来听故事,这会儿来了,倒自己大惊小怪的。”
宝玉笑着说:“咱们下次诗社又有题目了,就咏水仙和腊梅。” 黛玉听了,笑着说:“算了,算了!我再也不敢作诗了,作一回,罚一回,怪不好意思的。” 说完,就双手捂住脸。宝玉笑着说:“何必呢!又拿我打趣。我都不怕难为情,你倒捂起脸来了。” 宝钗笑着说:“下次我来组织诗社,出四个诗题,四个词题。每人作四首诗,四阕词。第一个诗题是《咏〈太极图〉》,限一先的韵,作五言律诗,要把一先的韵都用尽了,一个都不许剩。”
宝琴笑着说:“这么一说,就知道姐姐不是真心办诗社了,这分明是刁难人。要说起来,也能勉强凑出来,不过就是翻来覆去用些《易经》上的话硬填,到底有什么趣味。我八岁的时候,跟着我父亲到西海沿子上买洋货,没想到有个真真国的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蛋就跟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梳着辫子,满头戴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真的连画上的人都没她好看。有人说她精通中国的诗书,会讲五经,还能作诗填词,所以我父亲拜托了一位通事官,请她写了一张字,上面写的就是她作的诗。” 众人听了,都觉得新奇不已。宝玉赶忙笑着说:“好妹妹,你拿出来让我瞧瞧。” 宝琴笑着说:“在南京收着呢,这会儿怎么拿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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