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连忙回到房中,果然看见芳官面朝里睡在床上。宝玉推她说道:“别睡了,咱们到外头玩去,一会儿就该吃饭了。” 芳官说:“你们喝酒不理我,让我闷了半天,可不就来睡觉了。” 宝玉把她拉起来,笑着说:“咱们晚上在家里再喝,一会儿我让袭人姐姐带你到桌上一起吃饭,怎么样?” 芳官说:“藕官、蕊官都不去,就我一个人在那儿也不好。我也吃不惯那些面条,早上也没好好吃。刚才饿了,我已经告诉柳嫂子,让她先给我做一碗汤,盛半碗粳米饭送来,我在这儿吃了就完事。要是晚上喝酒,不许让人管着我,我要喝个够才罢休。我以前在家里,能喝两三斤好惠泉酒呢。如今学了唱戏,他们说怕坏嗓子,这几年都没闻到酒味儿了。今天我可要开戒了。” 宝玉说:“这容易。”
正说着,只见柳家的果然派人送了一个盒子来。小燕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以及一大碗热气腾腾、碧绿晶莹的绿畦香稻粳米饭。小燕把盒子放在桌上,去拿了小菜和碗筷过来,盛了一碗饭。芳官说:“这么油腻,谁吃这些东西。” 只把汤泡在饭里吃了一碗,挑了两块腌鹅就不吃了。宝玉闻着,倒觉得比平常的饭菜更香,便吃了一个卷酥,又让小燕也盛了半碗饭,泡着汤吃,觉得十分香甜可口。小燕和芳官都笑了。吃完后,小燕便要把剩下的饭菜交回去。宝玉说:“你吃了吧,要是不够再要点来。” 小燕说:“不用要了,这就够了。刚才麝月姐姐拿了两盘子点心给我们吃了,我再吃了这个,足够了,不用再吃了。”
说着,小燕便站在桌旁把剩下的饭菜吃完了,还留下两个卷酥,说:“这个留着给我妈吃。晚上要是喝酒,给我两碗酒喝就行。” 宝玉笑着说:“你也爱喝酒?等着咱们晚上痛痛快快喝一场。你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酒量也不错,也想喝,只是平日里不好意思。今天大家都开个戒。还有一件事,我本想着嘱咐你,结果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以后芳官全要你照顾,她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你提醒她,袭人姐姐照顾不过来这么多人。” 小燕说:“我都知道,你不用操心。只是这五儿该怎么办呢?” 宝玉说:“你跟柳家的说,明天直接让她进来,等我跟她们说一声就行了。” 芳官听了,笑着说:“这倒是正事。” 小燕又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服侍她们洗手、倒茶,自己收拾好餐具,交给婆子,也洗了手,便去找柳家的了,这里就不再细表。
宝玉便出来,仍旧前往红香圃找众姐妹,芳官跟在后面拿着巾扇。刚出了院门,只见袭人、晴雯二人手挽手回来了。宝玉问:“你们去哪儿了?” 袭人道:“饭已经摆好了,等你去吃饭呢。” 宝玉便笑着把刚才吃饭的事告诉了她们俩。袭人笑着说:“我说你就像猫儿吃食,闻见香味就来劲了。隔着锅的饭就是香。虽然这样,你也该上去陪着她们多少应个景。” 晴雯用手指戳了戳芳官的额头,说道:“你就是个小妖精,趁什么空儿跑去吃饭了,你们俩怎么就约好了,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袭人笑着说:“不过是碰巧遇见了,说约好了,那是没有的事。”
晴雯说:“既然这样,那要我们还有什么用。明天我们都走了,让芳官一个人伺候就够了。” 袭人笑着说:“我们都走了行,可你不能走。” 晴雯说:“我是第一个要走的,又懒又笨,性子也不好,还没什么用处。” 袭人笑着说:“要是那孔雀褂子再烧个窟窿,你走了谁会补呢。你可别跟我耍性子,我让你做点什么,你懒到连针线都不动一下。又不是我自己的私事麻烦你,横竖都是为了他,你却都不肯做。怎么我才离开几天,你就病得七荤八素,还一夜不顾性命地把活儿给做出来了,这又是什么缘故?你倒是说话呀,别光在这儿装傻充愣、跟我笑,这可解决不了问题。”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厅上。这时薛姨妈也来了。众人按照顺序坐下吃饭。宝玉只是用茶泡了半碗饭,敷衍着吃了几口。不一会儿吃完饭,大家一边喝茶闲聊,一边随意玩乐。
在外面,小螺和香菱、芳官、蕊官、藕官、荳官等四五个人,在园子里逛了一圈,采了些花草兜在衣服里,然后坐在花草堆中玩起了斗草的游戏。这个说:“我有观音柳。” 那个说:“我有罗汉松。” 另一个又说:“我有君子竹。” 这个接着说:“我有美人蕉。” 又有人说:“我有星星翠。” 那个说:“我有月月红。” 这个说:“我有《牡丹亭》里的牡丹花。” 那个说:“我有《琵琶记》里的枇杷果。” 荳官说:“我有姐妹花。” 众人都没了主意,香菱便说:“我有夫妻蕙。” 荳官说:“从没听说过有夫妻蕙。” 香菱解释道:“一箭开一朵花的是兰花,一箭开好几朵花的是蕙花。凡是蕙花有两枝,上下开花的叫兄弟蕙,并排开花的叫夫妻蕙。我这枝是并排开的,怎么不是夫妻蕙呢。” 荳官没话说了,便起身笑着说:“照你这么说,要是这两枝一大一小,就是老子儿子蕙了。要是两枝背对着开,就是仇人蕙了。你家汉子都走了大半年了,你想夫妻了?就连蕙花都能扯上夫妻,羞不羞呀!” 香菱听了,脸一下子红了,急忙起身要拧荳官,笑骂道:“你这张嘴烂了的小丫头!满嘴胡说八道。等我起来不打死你这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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