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自从为了鸳鸯的事讨了没趣之后,后来又看到贾母越发冷淡她,王熙凤的面子反倒比自己还大;而且前几天南安太妃来了,要见姑娘们,贾母只让探春出来,迎春就像不存在似的,她心里早就又怨又气,只是发作不出来。又赶上这一帮小人在旁边,他们心里嫉妒、怀恨,不敢明着发作,就在背地里造谣生事,挑拨主人之间的关系。一开始不过是告那边的奴才,后来渐渐地就告到王熙凤身上,说她 “只知道哄着老太太高兴,好作威作福,辖制着琏二爷,还挑拨二太太,根本不把这边的正经太太放在眼里”。后来又告到王夫人那里,说:“老太太不喜欢太太,都是二太太和琏二奶奶挑拨的。” 邢夫人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毕竟是女人,终究还是会生出些嫌隙之心,最近因此特别厌恶王熙凤。如今听了费婆子这一番话,也不表态,不说是对是错。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见过贾母后,族里的人都到齐了,开始坐席、开戏。贾母心情很好,又看到今天没有远亲,都是自己族里的子侄辈,就穿着家常便服出来,在堂上接受众人行礼。当中单独摆了一张榻,引枕、靠背、脚踏都齐全,贾母自己歪在榻上。榻的前后左右,都是一色的小矮凳,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等姊妹们围坐在周围。因为贾的母亲带着女儿喜鸾,贾琼的母亲带着女儿四姐儿,还有几房的孙女儿,大大小小一共有二十来个。贾母唯独觉得喜鸾和四姐儿长得漂亮,说话做事也与众不同,心里很喜欢,就让她两个也到榻前,和自己一起坐。宝玉则在榻下,给贾母捶腿。
首席坐着薛姨妈,下面两排都按照房头辈数依次坐下。帘外两廊都是族里的男客,也依次坐好。先是女客们一批一批地上前行礼,然后才是男客行礼。贾母歪在榻上,只让人说 “免了吧”,众人早就行礼完毕。然后赖大等人带领众家人,从仪门一直跪到大厅上,磕头行礼完毕,接着是众家下媳妇行礼,然后是各房的丫鬟,足足闹腾了两三个时辰,像吃了两三顿饭的时间那么久。然后又抬了许多雀笼来,在院子当中放生。贾赦等人焚烧了天地寿星纸,这才开始唱戏、饮酒。直到中场休息,贾母才进来歇息,让大家随便活动,还让王熙凤留下喜鸾和四姐儿玩两天再走。王熙凤出来后就和她们的母亲说了,她们的母亲平日里都承蒙王熙凤的照顾,自然求之不得。喜鸾和四姐儿也愿意在园子里玩耍,晚上就不回家了。
邢夫人一直等到晚上散席的时候,当着很多人的面,陪着笑脸向王熙凤求情说:“我听说昨天晚上二奶奶生气,派周管家的娘子捆了两个老婆子,也不知道她们犯了什么错。按理说我不该求情,可我想老太太过好日子,都还发狠地舍钱舍米,救济穷苦老人,咱们家倒好,先折腾起老人家来了。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就放了她们吧。” 说完,就上车走了。
王熙凤听了这话,又当着这么多人,又羞又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憋得脸都涨紫了。她回头笑着对赖大家的等人说:“这是哪儿的话。昨天是因为这里的人得罪了那边府里的大嫂子,我怕大嫂子多心,所以都让她处置,并不是因为得罪了我。这又是哪个通风报信的,这么快就传到太太耳朵里了。” 王夫人问是怎么回事,王熙凤笑着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尤氏也笑着说:“连我都不知道,你也真是多事了。” 王熙凤说:“我是为了你脸上好看,所以等你处置,这不过是个礼数。就好比我在你那里,要是有人得罪了我,你自然也会把人送过来,让我处置。不管是谁,再怎么好的奴才,也不能坏了这个礼数。这又不知道是谁跑去献殷勤,把这么点事儿也当成大事去说。” 王夫人说:“你太太说的对。珍哥儿媳妇也不是外人,也不用这么多虚礼。老太太的生日要紧,放了她们吧。” 说着,回头就让人去放了那两个婆子。
王熙凤越想越觉得又气又愧,不知不觉间,心里的那股劲儿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从生气转为了悲伤,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她赌着气回到自己房里,偷偷地哭泣,不想让别人察觉。偏偏这时,贾母派琥珀来叫她,说立刻要见她说话。琥珀看到王熙凤这副模样,十分诧异,说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什么事了?那边正急着等你呢。” 王熙凤听了,赶忙擦干眼泪,洗了洗脸,重新上了脂粉,这才和琥珀一起过去。
贾母见了王熙凤,便问道:“前儿那些送礼来的人家,一共有几家送了围屏啊?” 王熙凤回答道:“一共有十六家送了围屏,其中十二架是大的,四架是小的炕屏。在这些围屏里,只有江南甄家送的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的‘满床笏’,另一面是泥金的‘百寿图’,那是头等的好东西。还有粤海将军邬家送的一架玻璃围屏,也还不错。” 贾母说:“既然这样,这两架别动,好好放着,我有用,要拿来送人。” 王熙凤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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