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消息传了出去,派人去接迎春,又请了薛姨妈、宝琴,让她们带上香菱。还请了李婶娘。没过多久,李纹、李绮都来了。宝钗原本不知情,听到老太太的丫头来请,说:“薛姨太太来了,请二奶奶过去呢。” 宝钗心里很高兴,就穿着家常衣服过去了,想着能见到母亲。只见她妹妹宝琴和香菱都在,又见李婶娘等人也都来了。她心想:“这些人想必是知道我们家的事已经平息了,所以来问候的。” 便去向李婶娘问安,见过贾母,然后和母亲说了几句话,又与李家姐妹们打招呼。湘云在一旁说:“太太们请都坐下,让我们姐妹们给姐姐拜寿。” 宝钗听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一想:“可不是嘛,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便说:“妹妹们来看老太太是应该的,要是为了给我过生日,那可万万使不得。” 正推辞着,宝玉也来向薛姨妈、李婶娘请安。听到宝钗自己推辞,他心里其实早就打算给宝钗过生日了,只是因为家里闹得乱七八糟,一直不敢在贾母面前提起。如今见湘云等人要给宝钗拜寿,便高兴地说:“明天才是生日,我正打算告诉老太太呢。” 湘云笑着说:“别瞎说了,老太太还用你告诉。你以为这些人为什么来?是老太太请的!” 宝钗听了,心里不太相信。只听贾母对她母亲说:“可怜宝丫头做了一年新媳妇,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一直没给她好好过个生日。今天我给她办个生日宴,请姨太太、太太们来,大家说说话。” 薛姨妈说:“老太太这些日子心里才安稳些,她一个晚辈还没来得及孝敬老太太,反倒让老太太操心了。” 湘云说:“老太太最疼的孙子是二哥哥,难道二嫂子就不疼了?况且宝姐姐也值得老太太给她过生日。” 宝钗低下头,没有说话。宝玉心里琢磨:“我还以为史妹妹嫁了人就变了个人,所以我一直不敢亲近她,她也不来理我。如今听她说话,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什么我们家那位过了门,反倒更害羞了,话都不敢说了呢?”
正想着,小丫头进来通报:“二姑奶奶回来了。” 随后李纨、凤姐都进来了,大家相互见礼。迎春说起她父亲出门的事,说:“我本想赶回来见见大家,可他拦着不让我来,说咱们家正晦气,别沾染上。我拗不过他,就没来,在家里哭了两三天。” 凤姐问:“那今天怎么又肯放你回来了?” 迎春说:“他又说咱们家二老爷又承袭了官职,还能走动走动,没什么妨碍,所以才放我回来。” 说着,又哭了起来。贾母说:“我本来正心烦呢,今天把你们接来,给孙子媳妇过生日,大家说说笑笑解解闷。你们又提这些烦心事,又惹我烦恼了。” 迎春等人都不敢再作声。凤姐虽然勉强说了几句活跃气氛的话,但终究不像以前那样爽快,能逗人发笑了。贾母一心想让宝钗高兴,故意逗凤姐说话。凤姐也明白贾母的意思,便尽力张罗着,说:“今天老太太心情好多了。您看,这么多人好久都没聚在一起了,今天可算齐了。” 说着,回过头去,看到婆婆邢夫人和尤氏不在,又把话咽了回去。贾母因为 “齐全” 这两个字,也想起了邢夫人等人,让人去请她们。邢夫人、尤氏、惜春等人听到老太太传唤,不敢不来,可心里十分不情愿,想着家业衰败,偏偏老太太又高兴地要给宝钗过生日,到底还是老太太偏心,所以来了也是没精打采的。贾母问起岫烟,邢夫人借口说她病了,没来。贾母心里明白,知道薛姨妈在这里,有些不方便,也就不再提了。
不一会儿,摆上了果酒。贾母说:“今天就不把酒菜送到外头了,只许咱们娘儿们好好乐一乐。” 宝玉虽说已经娶亲,但因为贾母疼爱,仍在内宅里玩耍,不过不与湘云、宝琴等人同席,而是在贾母身旁设了个座位,由他代宝钗轮流给众人敬酒。贾母说:“现在大家先坐下喝酒,到傍晚再到各处行礼。要是现在就行礼,大家又要讲规矩,把我的兴致都扫没了,就没意思了。” 宝钗便依言坐下。贾母又叫人来说:“咱们今天索性自在些,各房留一两个人伺候就行。我让鸳鸯带着彩云、莺儿、袭人、平儿等,到后面房间去,也喝杯酒。” 鸳鸯等人说:“我们还没给二奶奶磕头呢,怎么能就去喝酒呢。” 贾母说:“我说了,你们尽管去,需要你们的时候再过来。” 鸳鸯等人便去了。这边贾母才请薛姨妈等人喝酒,见大家都不像往常那样有兴致,着急地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高兴点才好啊。” 湘云说:“我们又吃又喝的,还能怎样!” 凤姐说:“她们小时候都挺放得开,现在都碍于面子,不敢随便说笑了,所以老太太觉得冷清了。”
宝玉轻声对贾母说道:“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再聊下去,怕是又要说到那些让人难过的事。不如老太太出个主意,让大家行个酒令吧。” 贾母侧着耳朵仔细听了,笑着说:“要是行酒令,那又得叫鸳鸯来主持了。” 宝玉一听,没等贾母再多说,就离席往后间去找鸳鸯,对她说:“老太太要行酒令,让姐姐你过去呢。” 鸳鸯抱怨道:“小爷,就让我们舒舒服服地喝杯酒不行吗,何苦又来搅和呢。” 宝玉解释道:“真的是老太太说的,非得叫你去,这可跟我没关系。” 鸳鸯没办法,只好说:“你们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来到贾母这边。老太太说:“你来了,这不是要行酒令嘛。” 鸳鸯应道:“听到宝二爷说老太太叫我,我哪敢不来呀。不知道老太太想行什么酒令呢?” 贾母说:“那些文绉绉的酒令太沉闷,武的又不合适,你倒是想个新鲜有趣的玩法才好。” 鸳鸯思索了一会儿,说:“如今姨太太上了年纪,不想太费神,倒不如拿出令盆和骰子来,大家掷出个曲牌名儿,按这个赌输赢喝酒吧。” 贾母点头同意:“这主意行。” 随即让人取来骰盆放在桌上。鸳鸯接着说:“现在用四个骰子一起掷,掷不出有名儿的,就罚一杯酒;要是掷出了名儿,每个人喝酒的杯数再根据掷出的结果来定。” 众人听了,都说:“这挺简单的,我们都照办。” 于是鸳鸯开始打点儿,众人先让鸳鸯喝了一杯,然后从她开始数起,正好轮到薛姨妈先掷。薛姨妈掷了一下,结果是四个幺。鸳鸯说道:“这可是有名的,叫‘商山四皓’。有年纪的人得喝一杯。” 这样一来,贾母、李婶娘、邢夫人和王夫人都该喝酒。贾母举起酒杯正要喝,鸳鸯又说:“这是姨太太掷的,还得姨太太说个曲牌名儿,下家接一句《千家诗》。要是说不出来,就罚一杯。” 薛姨妈犯愁道:“你又来算计我了,我哪里说得上来呀。” 贾母劝道:“不说的话,到底太冷清,还是说一句吧。下家就是我了,要是我说不出来,就陪姨太太喝一杯。” 薛姨妈这才说道:“我说个‘临老入花丛’。” 贾母点头,接道:“将谓偷闲学少年。” 说完,骰盆传到李纹那里,她掷出了两个四和两个二。鸳鸯说:“这也有名儿,叫‘刘阮入天台’。” 李纹接着说了个 “二士入桃源”。下一个轮到李纨,她说:“寻得桃源好避秦。” 大家又各自喝了一口酒。骰盆接着传到贾母跟前,贾母掷出了两个二和两个三。贾母问:“这得喝酒了吧?” 鸳鸯说:“有名儿的,这叫‘江燕引雏’。大家都得喝一杯。” 凤姐忍不住插了句嘴:“雏是雏,倒飞了好些了。” 众人都瞅了她一眼,凤姐便不再言语。贾母说:“我该说什么呢?‘公领孙’吧。” 下家是李绮,她说道:“闲看儿童捉柳花。” 众人都夸赞说得好。宝玉早就盼着能说上一嘴,可令盆一直没轮到他,正想着,恰好轮到他了,他掷出了一个二、两个三、一个幺,便问道:“这算什么?” 鸳鸯笑着说:“这是个‘臭’,先喝一杯,再重新掷。” 宝玉无奈,只得喝了酒,然后又掷,这次掷出了两个三、两个四。鸳鸯说:“有了,这叫‘张敞画眉’。” 宝玉一听,明白这是在打趣他,宝钗的脸也一下子红了。凤姐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还催促道:“二兄弟快说,再看看下家是谁。” 宝玉知道这话不好说,便自认道:“我认罚吧,也没什么下家了。” 令盆传过宝玉,轮到李纨掷了一下。鸳鸯说:“大奶奶掷的是‘十二金钗’。” 宝玉一听,赶忙跑到李纨身旁去看,只见骰子红绿对开,便说:“这个看起来倒挺好看的。” 忽然,他想起了关于十二钗的梦,便呆呆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琢磨着:“这十二钗说的是金陵的,可怎么家里这些人,如今七大八小的,就只剩这么几个了。” 他又看看湘云、宝钗,虽说人都在,可黛玉却不见了,一时间,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怕被人看见,便借口说身上燥热,要去脱脱衣服,挂了筹就离席出去了。史湘云看到宝玉这副模样,还以为宝玉没掷出好结果,被别人比下去了,心里不痛快才走的,又觉得这酒令没什么意思,便也有些烦躁。这时,李纨说:“我不说了,席间的人也不齐,不如罚我一杯吧。” 贾母说:“这个酒令也不怎么热闹,不如算了。让鸳鸯掷一下,看看能掷出个什么来。” 小丫头便把令盆放在鸳鸯跟前。鸳鸯依言掷了两个二、一个五,还有一个骰子在盆里不停地转,鸳鸯喊道:“可别是五!” 结果那骰子偏偏转出了一个五。鸳鸯无奈道:“这下糟了!我输了。” 贾母问:“这算什么呀?” 鸳鸯说:“名儿倒是有,可我想不起曲牌名来了。” 贾母说:“你说名儿,我来给你编。” 鸳鸯说:“这是浪扫浮萍?” 贾母说:“这也不难,我替你说个‘秋鱼入菱窠’。” 鸳鸯的下家是湘云,湘云便接道:“白萍吟尽楚江秋。” 众人都称赞:“这句接得很贴切。” 贾母说:“这酒令就算完了。咱们喝两杯,就吃饭吧。” 她回头一看,发现宝玉还没回来,便问道:“宝玉去哪儿了,怎么还不来?” 鸳鸯说:“他去换衣服了。” 贾母又问:“谁跟着他去的?” 莺儿赶忙上前回道:“我看见二爷出去,就叫袭人姐姐跟着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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