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百里奚坐在堂上,乐工在堂下演奏音乐。杜氏对府里的人说:“我对音律颇为熟悉,希望能到堂下,听听这音乐。” 府里的人便将她带到堂下,告诉乐工,乐工询问她擅长什么。杜氏说:“我既能弹琴,也能唱歌。” 于是,乐工将琴递给她。杜氏拿起琴弹奏起来,琴声哀怨凄凉。乐工们都侧耳倾听,自认为比不上她。乐工又让她唱歌,杜氏说:“我流落到这里后,就再也没唱过歌。希望能向相国请求,让我到堂上唱歌。” 乐工将此事禀告百里奚,百里奚命她站在堂的左边。杜氏低头敛袖,放声歌唱。歌词唱道:“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舂黄齑,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百里奚,五羊皮!父梁肉,子啼饥,夫文绣,妻澣衣。嗟乎!富贵忘我为?百里奚,五羊皮!昔之日,君行而我啼,今之日,君坐而我离。嗟乎!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听到歌声,十分惊愕,将她召到面前询问,才发现正是自己的妻子。两人相拥而泣,悲痛不已。过了许久,百里奚问:“儿子在哪里?” 杜氏说:“在村里打猎。” 百里奚派人将儿子找来。这一天,夫妻父子终于得以团聚。穆公听说百里奚的妻子和儿子都来了,赏赐给他千钟粟米,还有一车金银布帛。第二天,百里奚带着儿子孟明视上朝谢恩。穆公也任命孟明视为大夫,与西乞术、白乙丙一同被称为将军,称作 “三帅”,专门掌管征战之事。
姜戎的首领吾离,生性傲慢,时常侵扰掠夺。三帅统领军队前去征讨。吾离兵败,逃到晋国,秦国于是完全占有了瓜州之地。当时,西戎的首领赤斑见秦国日益强盛,便派他的臣子繇余前往秦国访问,以观察穆公的为人。穆公带着繇余游览苑囿,登上三休之台,向他夸耀宫室苑囿的华美。繇余说:“您建造这些,是役使鬼神,还是役使百姓呢?役使鬼神会劳神,役使百姓会劳民!” 穆公对他的话感到诧异,问道:“你们戎夷没有礼乐法度,靠什么治理国家呢?” 繇余笑着说:“礼乐法度,这正是中原国家混乱的根源!自从上古圣人创立法规,用来约束百姓,也只是勉强维持小治。后来,君主日渐骄奢淫逸,借礼乐之名粉饰自身,凭借法度之威责罚下属,百姓心生怨恨,于是引发篡权夺位之事。而戎夷则不同,君主怀着淳朴的德行对待下属,下属心怀忠信侍奉君主,上下一心,没有相互欺诈的行径,没有法规的纷扰,看似没有刻意治理,实则达到了至治的境界。”
穆公听后,沉默不语。退朝后,他将繇余的话告诉了百里奚。百里奚回答:“这是晋国的大贤人,我早就听闻他的大名了。” 穆公忧虑地说:“我听说,‘邻国有圣人,是敌国的忧患’。如今繇余贤能,又被西戎任用,这将成为秦国的祸患,该怎么办呢?” 百里奚回答:“内史廖足智多谋,您可以和他商量。” 穆公立刻召来内史廖,将此事告知他。内史廖说:“戎主地处偏远荒蛮之地,从未听闻中原的音乐。您可以送给他歌女,消磨他的意志。把繇余留在秦国,不让他回去,使他延误归期。这样会让西戎政事荒废,上下相互猜疑,到时候,不仅能得到繇余,甚至连西戎的国家都可以夺取。” 穆公说:“好主意。”
于是,穆公与繇余同席而坐,共用一套餐具吃饭,平日里还让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人轮流作陪,向繇余打听西戎的地形险要、兵力强弱等实际情况。另一方面,挑选了六个精通音乐的美女,派内史廖前往西戎回访,将歌女献给戎主。戎主赤斑十分高兴,白天听音乐,夜晚亲近歌女,渐渐荒废了政事。繇余在秦国停留了一年才回去。戎主责怪他回来得太晚,繇余说:“我日夜都想回来,可秦国国君执意挽留,不让我走。” 戎主怀疑他对秦国有二心,对他逐渐疏远。繇余见戎主沉迷于歌女,不理政事,忍不住苦心劝谏。戎主却拒不接受。穆公趁机暗中派人招揽繇余。繇余最终离开西戎,归附秦国,穆公立即提拔他为亚卿,与二相同理政事。繇余于是献上讨伐西戎的计策。三帅带兵来到西戎境内,就像走在熟悉的道路上一样。戎主赤斑无法抵挡,只得向秦国投降。后人写诗道:“虞违百里终成虏,戎失繇余亦丧邦。毕竟贤才能干国,请看齐霸与秦强。”
西戎主赤斑,是西戎各部的领袖,以前西戎各部都受他驱使。等听说赤斑归降秦国,各部无不恐惧,相继前来纳土称臣。穆公论功行赏,大宴群臣。群臣轮番敬酒祝寿,穆公不知不觉喝得大醉,回到宫中便一睡不醒。宫人惊慌失措,此事传到宫外。群臣都到宫门外请安。世子罃召来太医入宫诊脉,太医诊断后,发现穆公脉息正常,只是闭着眼睛,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太医说:“这像是被鬼神作祟。” 想要让内史廖举行祈祷仪式。内史廖说:“这是尸厥之症,必定是做了奇怪的梦。必须等他自己苏醒,不能惊扰他。祈祷也没有用处。” 世子罃守在床边,不敢离开半步,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一直等到第五天,穆公才苏醒过来,额头汗水如雨下,连声叫道:“奇怪!奇怪!” 世子罃跪着问道:“您身体可好?怎么睡了这么久?” 穆公说:“不过是片刻之间罢了。” 罃说:“您已经睡了五天了,是不是做了什么怪梦?” 穆公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世子罃说:“是内史廖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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