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里克原本的主意,是要奉迎公子重耳回国即位,只因重耳推辞不肯,而夷吾又用丰厚的贿赂谋求回国,所以里克只能随众人的意愿,扶持夷吾上位。谁能想到,惠公即位之后,当初许诺的田地,一点儿都没有兑现,还任用虢射、吕饴甥、郤芮这些亲信,把先朝的旧臣都疏远了。里克心里自然不服气。后来里克劝说惠公把土地割让给秦国,这分明是公正合理的建议,郤芮却指责他是为了自己能得到汾阳的百万亩田地才这么说,里克心里十分气愤,只能把一肚子的火忍下来,敢怒不敢言。
里克走出朝堂,脸上难免露出一些怨恨的神色。等到丕郑父出使秦国,郤芮等人担心他和里克有什么阴谋,便私下派人暗中监视。丕郑父也顾虑郤芮等人会派人窥探,于是没有和里克告别就出发了。里克得知后,派人去邀请丕郑父来商议事情,却发现他已经出城了。里克只好亲自驾车去追,可惜没能追上,只能无奈返回。很快,就有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郤芮。
郤芮求见惠公,上奏道:“里克觉得国君剥夺了他的权力,又不给他汾阳的田地,心里满是怨恨。如今听说丕郑父去秦国访问,他亲自驾车去追,这其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我一直听说里克和重耳关系密切,国君您能即位并非他的本意。万一他和重耳里应外合,我们该如何防范呢?不如赐他一死,以绝后患。” 惠公说:“里克对我有拥立之功,现在用什么理由杀他呢?” 郤芮说:“里克先后杀了奚齐、卓子,还杀了受先君遗命托孤的荀息,他的罪行够大了!念及他帮助您回国即位的功劳,那是私人的情分。但追究他弑君叛逆的罪行,这是国家的大义。英明的君主不会因为私人的情分而废弃国家的大义,臣请求奉命去惩处他!” 惠公说:“大夫去吧!”
郤芮于是前往里克家中,对里克说:“晋侯有命令,让我传达给您。晋侯说:‘没有您,我无法即位,我不敢忘记您的功劳。然而,您杀了两位国君,又杀了一位大夫,做您的国君可真难啊!我奉先君的遗命,不敢因为私人的功劳而废弃大义,您自己看着办吧!’” 里克说:“没有旧的被废除,新的国君又怎能兴起呢?想要给人加罪,还怕找不到借口吗?我明白了您的意思!” 郤芮又步步紧逼,里克于是拔出佩剑,跳到地上,大声呼喊:“天啊,冤枉啊!我一片忠心却获罪,死后如果有知,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荀息呢?” 说完,便自刎而死。郤芮回去向惠公复命,惠公十分高兴。髯仙写诗感叹道:“才入夷吾身受兵,当初何不死申生?方知中立非完策,不及荀家有令名。”
惠公杀了里克,很多大臣心里都不服气。祁举、共华、贾华、骓遄等人,都口出怨言。惠公想要诛杀他们,郤芮说:“丕郑父还在国外,此时大肆诛杀大臣,会引发他们的怀疑和反叛之心,万万不可。国君暂且忍耐一下。” 惠公说:“秦夫人嘱咐我,要好好对待贾君,并且把各位公子都接回晋国。这件事该怎么办呢?” 郤芮说:“各位公子谁没有争夺君位的心思?不能把他们都接回来。好好对待贾君,以此回报秦夫人就可以了。”
惠公于是进宫去见贾君。当时贾君的容貌还未衰老,惠公突然心生邪念,对贾君说:“秦夫人嘱咐我要与您交好,您可不要拒绝。” 说着就上前去抱贾君,宫女们都笑着避开了。贾君畏惧惠公的威严,只能勉强依从。事情结束后,贾君流着泪说:“我不幸侍奉先君未能善终,如今又失身于您。我的身体不足惜,但恳请您为已故的太子申生洗刷冤屈,这样我才能回复秦夫人,赎我失身的罪过!” 惠公说:“奚齐和卓子被杀,先太子的冤屈已经洗刷了。” 贾君说:“听说先太子还草草葬在新城,您一定要迁坟,并且为他定谥号,这样冤魂才能得到安息,这也是晋国百姓对您的期望。” 惠公答应了。于是,命令郤芮的堂弟郤乞,前往曲沃挑选地方改葬申生。又让太史商议谥号,因为申生孝顺恭敬,所以谥号定为 “共世子”。然后,派狐突前往曲沃设祭,祭告申生的坟墓。
先说郤乞到了曲沃,另外制作了崭新的衣衾、棺椁,还有冥器、木偶之类的东西,都准备得极为整齐。当掘起申生的尸体时,只见他面色如同生前一般,只是散发着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干活的役人都捂着鼻子,几乎要呕吐出来,根本无法用力。郤乞焚香,对着尸体拜了两拜,说道:“世子生前高洁,死后难道就不洁了吗?如果不洁,那也不是世子的问题,希望不要惊吓众人!” 话刚说完,臭气立刻消散,转而飘来奇异的香味。于是,郤乞重新装殓尸体入棺,将其安葬在高原之上。曲沃的百姓,全城出动来送葬,没有不落泪的。
安葬后的第三天,狐突带着祭品来到曲沃,按照惠公的命令,设灵位拜祭,在申生的墓前题字 “晋共太子之墓”。事情办完后,狐突正准备回国,忽然看见旌旗飘扬,戈甲闪耀,簇拥着一队车马前来。狐突不知道来的是谁,慌忙想要躲避。只见副车上下来一个人,头发斑白,穿着整齐的官服,从容地走到狐突面前,作揖说道:“太子有话要对国舅说,请国舅移步。” 狐突一看,竟然是太傅杜原款。恍惚间,狐突忘记了他已经去世,问道:“太子在哪里?” 杜原款指着后面的大车说:“这就是太子的车。” 狐突便跟随他来到车前。只见太子申生头戴冠缨,身佩宝剑,就像生前一样。申生让车夫下车,引着狐突上车,对他说:“国舅还记得我申生吗?” 狐突流着泪回答:“太子的冤屈,连路上的行人都为之悲叹流泪。我狐突怎能不记得呢?” 申生说:“上帝怜悯我仁爱孝顺,已经任命我为乔山之主了。夷吾对贾君行为无礼,我厌恶他的不洁,原本想拒绝他为我改葬,又怕违背众人的意愿,所以作罢。如今秦君十分贤明,我想把晋国交给秦国,让秦国人祭祀我,国舅觉得怎么样?” 狐突回答说:“太子虽然厌恶晋君,但晋国的百姓有什么罪过呢?况且晋国的先君又有什么罪过?太子舍弃同姓的晋国,而去依靠异姓的秦国,恐怕违背了仁爱孝顺的品德。” 申生说:“国舅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已经向上帝奏明此事了。现在我会再次上奏,国舅暂且在这里停留七天。新城西边有个巫师,我会托他给国舅带话。” 这时,杜原款在车下喊道:“国舅可以告别了!” 说着,拉着狐突下了车。狐突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再看时,车马瞬间消失不见。狐突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新城外的馆舍中。他心中十分惊讶,问身边的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身边的人说:“国舅祭奠刚结束,焚烧祝辞向神灵祈祷时,突然倒在席子上,怎么呼喊都不醒。我们把您扶到车上,拉到这里休息。现在您终于没事了。” 狐突心里明白这是一场梦,暗自觉得惊奇,但没有对别人说,只借口身体不适,留在车外馆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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