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恭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时只听到营外传来猜拳行令、弹唱歌舞的喧闹声。敬德便问:“我儿,外边这么喧哗,是怎么回事?” 宝林回答道:“就是那些兵卒,因为受到朝廷犒赏,所以都在营中欢乐畅饮呢。” 敬德说:“没错,今天是中秋八月,月色格外皎洁。我儿,你们跟我悄悄出营,去走走看看。” 宝林答应着,跟在后面。
元帅头戴皂色巾,身穿黑战袄,腰间挂着宝剑,离开了帅营,在东西营盘里四处转悠。只见有的四五个人围坐一桌,有的三四人合坐一桌,有的两人对饮,有的一人独酌,有的在猜拳,有的在行令,有的在唱歌跳舞,有的在弹琴说唱,还有的在互相劝酒,热闹非凡。
敬德又走到靠东的一座大营帐旁,往里望去,只见里面有四个人正在一起喝酒。其中一人说:“哥哥,来来来,再喝一大杯。” 另一个人说:“兄弟,你自己喝吧,为兄我已经喝多了,实在喝不下了。”“哥哥,那我跟你猜拳。”“兄弟,你别啰嗦了,说了不喝就是不喝,猜什么拳。”“哥呀,那你来陪我喝一杯吧。”“哎呀,兄弟,人活在世,可别不知足。咱们受朝廷洪恩,大家都吃得这么高兴,今天有酒有肉犒赏,自然要畅快痛饮。可还有那些血汗功臣,反倒没福气享用朝廷的一滴酒、一块肉呢。”“阿哥啊,谁是血汗功臣啊?”“他攻打关城,势如破竹,朝廷被困凤凰山的时候,若不是薛仁贵,谁能救得了?就连元帅的性命,也是他救的。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连帝王的酒肉都吃不上。咱们这些摇旗呐喊的,倒喝得醉醺醺的,还不知足,还一个劲儿地喝下去?”“哥哥,你说得对。我出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 说着,这人便往外面走去。
尉迟恭把他们的话一句句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原来还有这等事。” 他对儿子说:“有人出来撒尿,咱们快躲到暗处去。” 于是,三人都躲到了营后的土墩后面。那人见外面皓月当空,觉得在明处撒尿不合适,便也走到营后的暗处,刚要解开衣服,准备朝着尉迟恭的方向撒尿,尉迟恭突然跳起身来,一把将他从背后揪住,扭倒在地,用靴脚踩住,抽出宝剑,厉声问道:“你知道本帅是谁吗?” 那人吓得惊慌失措,说道:“哎呀!元帅爷,小人实在不知道是您,求帅爷饶命啊。” 敬德说:“别的事本帅不怪罪你,方才你在营里说九个火头军有血汗功劳,却得不到朝廷的一点酒肉犒赏。那九个火头军叫什么名字,立了什么功劳,为什么犒赏不到他们,他们现在又在哪里?你要是说得明白,就饶你这条狗命;要是有一句含糊,本帅一剑把你斩为两段。” 那人哭着说:“元帅,要是小人说了,张大老爷肯定要怪罪小人,小人的性命就难保了,所以不敢说。” 敬德喝道:“哼,你怕张环加罪于你,难道就不怕本帅吗?我儿,过来,取他首级。” 那人连忙哀求道:“哎呀,帅爷饶命,小人这就说明白。” 敬德说:“快讲。”
那人便说道:“元帅,前营有九个结义的火头军,非常厉害,武艺精湛,本事高强。其中有一个叫薛仁贵的,他身穿白袍,手持方天画戟,堪称一员无敌大将。攻打东辽的关寨,大多是他的功劳。一路进军,势如破竹,东辽的老将小将,没有不知道火头军厉害的。只因大老爷和他女婿冒领功劳,所以把仁贵埋没在月字号当火头军。前日元帅您来的时候,大老爷使计把这九个人藏在了土港山神庙里,所以他们才没法接受朝廷的洪恩。” 敬德道:“原来如此。那土港山神庙在什么地方?” 那人说:“离教场三里远,松柏旁边就是。” 敬德说:“好吧,饶你狗命,滚吧。” 那人连声道谢:“多谢元帅爷。” 然后站起身,匆匆跑回营中。尉迟恭父子则趁着月色,朝着山神庙走去,这里暂且不表。
单说山神庙里的火头军们,他们没能受到朝廷的犒赏,张环却派人送来了酒肉。他们便摆开两桌,吃得兴高采烈,猜拳行令,好不快乐。只有薛仁贵眼中含泪,闷闷不乐,酒端到面前,也无心去喝。周青见状,说道:“大哥,别愁眉苦脸的了,快来喝一杯。” 仁贵说:“兄弟,你自己喝吧,为兄我喝得够多了。外面月色这么好,我到港边去走走,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 周青说:“那大哥您去吧,我们还要接着喝酒呢。”
于是,薛仁贵离开了山神庙,朝着松柏亭走去。他在月色下缓缓前行,却没想到后面尉迟恭正紧紧盯着他。见穿白小将走出庙来,尉迟恭连忙躲到一旁,又见他朝着东边走去,便对儿子们说:“我儿,你们在这里等着,为父去跟着他。” 两个儿子应道:“是。” 尉迟恭便悄悄地跟在薛仁贵身后。
薛仁贵走到离山神庙数箭之遥的空旷野地,在涧水边停住脚步,对着明月长叹道:“弟子薛仁贵,今年二十八岁,一心想要有所成就,因此离家,不辞辛劳,跨海保驾征东。可谁能想到,我立下了这么多功劳,皇上却全然不知,还把我埋没在月字号当火头军。那些只会摇旗呐喊的人,都能受到朝廷的恩典,而我们有十大功劳,却连皇上的酒肉都吃不上,感觉就像偷鸡摸狗的人一样,没有出头之日。妻子柳氏,在家苦苦守候,就盼着我能有好消息传回。恩哥恩嫂的恩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这般冤屈和恨意,只有老天知晓。如今见皓月当空,无所不照,却没有一处能倾诉我的心事。我离家万里,只能对着这明月,两地相隔,心中的愁苦无处诉说。家中妻子还以为我在天子驾前享受荣华富贵,早已忘了破窑中的艰苦日子,可她哪里知道我在这里有千般苦楚,只能藏在心里,无处宣泄。如今对着明月长叹,又有谁能知道呢?” 薛仁贵叹息了许久,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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