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起元贞皇后画像,“啪”地扫落案头玉镇尺。独孤彦俯身拾取,赫然见镇尺底面阴刻小字:
>“三女栖梧终焚木,莫向丹墀种灵根”
——竟是曼陀笔迹!
三、无字谶
五更鼓响,烛泪凝成赤蛇盘绕烛台。独孤彦将族谱收入金丝楠木匣时,触到匣底暗格。抽出一看,是半幅未完成的《三凤衔珠图》:
-般若凤首昂向雷云,喙衔的却是断箭;
-曼陀凤爪踏碎牡丹,尾羽缠着佛珠;
-唯有伽罗的凤目空白无瞳,一滴朱砂悬于眼眶,似血未落。
画角题跋墨色犹新:“武德二年元夜,伽罗姊托梦泣曰:唐宫无我独孤巢。”独孤彦猛然抬头,屏风上曼陀的画像在晨光中褪尽颜色,唯剩那双眼睛黑洞洞地凝视着他,仿佛在问:“下一个是谁?”
碎片三:怀恩刃(武德三年·河东惊变)
武德三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河东蒲坂(今山西永济)的黄河岸边,寒风依旧裹挟着上游碎裂的浮冰,撞击着古老城墙,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呜咽。我,独孤彦,时任唐王李渊帐下的一名小小书令史,被临时调派到蒲州城,负责整理缴获的隋室旧档。这座扼守河东、拱卫关中的要塞,刚刚经历了一场艰苦的围城战,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泥土湿冷的混合气息。
蒲州城头,飘扬着大唐的赤色旗帜。然而,就在这看似尘埃落定的胜利之下,一股阴冷的暗流正在涌动。它的源头,正是我的叔祖父,当朝工部尚书、深受李渊信任的独孤怀恩。
怀恩公驻跸于城西一座前隋显贵的宅邸。那宅子雕梁画栋,只是如今廊柱上还残留着刀劈箭凿的痕迹。我被唤去为他誊写一份呈送长安的军报,内容是关于蒲州城防修复事宜。踏进书房时,他正背对着我,临窗而立,凝视着窗外浑浊奔涌的黄河水。他身上那件本该象征身份的紫袍,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松垮,更衬得他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戾气。
“彦儿,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是,叔祖。”我恭敬行礼,目光却不经意扫过书案。案上除却文房四宝,竟横放着一柄形制奇古的胡刀。那刀鞘乌沉,镶嵌着暗淡的绿松石,刀柄缠绕的皮革已磨得发亮,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和岁月的沧桑。我认得这刀!幼时在族中祭祀时,曾听老仆提起过——这是曾祖父独孤信当年随宇文泰征伐柔然、赫赫战功的见证,是独孤家武勋的象征!它本该供奉在宗祠,怎会在此?
怀恩公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晦暗不明,眼窝深陷,唯有眼底跳跃着一簇难以名状的火焰,灼热又冰冷。他顺着我的目光,也落在那柄胡刀上,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
“认得它?很好。”他踱步到案前,枯瘦的手指抚过冰冷的刀鞘,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眷恋。“这是祖父的信物,是独孤家的脊梁!它砍下过柔然可汗亲卫的头颅,饮过无数敌寇的血……可如今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怨毒,“如今我们独孤家的男人,只能像狗一样,仰仗着李家的鼻息!靠着一个女人的裙带关系,苟延残喘!”
他口中的“女人”,自然是指他的姐姐,李渊的生母,已追封为元贞皇后的独孤曼陀。这尖锐的怨怼让我心头剧震,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我连忙低下头,不敢接话。元贞皇后在族中评价复杂,但叔祖如此赤裸地表达对李渊的恨意和对家族现状的不满,已是滔天大祸!
“陛下待叔祖恩宠有加,委以工部尚书重任……”我试图劝解,声音却细若蚊蝇。
“恩宠?”怀恩公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那柄胡刀嗡嗡作响,他发出一串夜枭般的惨笑,“哈哈哈……恩宠?他李渊当年在晋阳宫醉酒,拍着我的肩膀说:‘怀恩啊怀恩,都说该轮到舅舅的儿子当皇帝了!’这话,他可还记得?!如今他黄袍加身,倒把我这‘舅舅的儿子’忘得一干二净!让我修宫殿?管工役?我独孤怀恩身上流的是武川镇的血!不是泥瓦匠的血!”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充满了被羞辱的狂怒和压抑已久的野心。我终于明白那柄祖传胡刀出现在此的用意——它不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被扭曲成了野心的图腾,复仇的凶器!他要用这把曾为家族带来荣耀的刀,去斩断与李唐的羁绊,去攫取那虚幻的、致命的皇冠!
“叔祖慎言!”我惊骇欲绝,噗通跪倒在地,“此等大逆之言,万不可……”
“慎言?”他俯视着我,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晚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他猛地抽出那柄胡刀!寒光乍现,刀刃上布满了细密的崩口和暗红的血沁,显然并非装饰品,而是真正饱饮过鲜血的凶兵。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在靠近刀镡的位置,赫然有几道崭新的、深深的刻痕,竟像是……刻印玺时留下的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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