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吗?”怀恩公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用手指摩挲着那几道崩口,“这就是我的玉玺!用祖宗的刀,刻下新朝的开端!蒲州城坚,唐俭、刘世让(注:均为李渊派来协助守城的将领)皆在我掌控之中!只待李渊那匹夫……”他眼中杀机毕露,做了一个向下劈砍的手势。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时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声!紧接着,“哐当”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涌入,瞬间驱散了室内的昏暗。唐王李渊身着常服,却面沉如水,在如狼似虎的玄甲亲卫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瞬间锁定了手持胡刀、状若疯狂的独孤怀恩,以及案上那柄带着诡异刻痕的凶器,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整个书房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黄河永不停歇的咆哮。
怀恩公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他握着刀的手剧烈颤抖着,仿佛那刀有千钧之重。
李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独孤怀恩脸上,那眼神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再无半分表兄弟的情谊。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怀恩公手中的胡刀,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此刀,乃尔祖信公征伐柔然,饮血塞外,为宇文氏,亦为尔独孤家挣下赫赫威名之宝刃!今日——”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朕以此刀,斩你这独孤不肖子孙!”
“哐啷!”一声脆响,那柄沉重的、见证了独孤家兴衰荣辱的祖传胡刀,被李渊狠狠掷在独孤怀恩的脚下,冰冷的刀身撞击着青砖地面,发出绝望的哀鸣。
怀恩公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看着脚下那柄象征着家族荣耀与自身野心的刀,仿佛看到了自己命运的终结。他忽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声凄厉而绝望,在火光摇曳的书房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表兄!我的好陛下!你可还记得晋阳宫那夜?你拍着我的肩膀,亲口说‘该轮到舅舅的儿子当皇帝了’!哈哈哈……我刻了玉玺!我用这把祖宗的刀刻的!你看到了吗?就在这刀口上!哈哈哈……”他指着刀身上的崩口,状若疯魔。
李渊的脸色铁青,眼中最后一丝不忍也消失殆尽,只剩下帝王的冷酷决绝。他一挥手,两名魁梧的甲士立刻上前,粗暴地卸下怀恩公象征官职的冠带,将他双臂反剪,狠狠按跪在地。其中一名甲士捡起地上的胡刀,刀锋的寒光映照着怀恩公扭曲灰败的脸。
就在被押解着经过我身旁的瞬间,怀恩公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怨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仿佛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呜咽。
押解的队伍如同黑色的洪流,迅速离开了这间弥漫着阴谋与绝望的书房。我瘫软在地,浑身冰凉,剧烈的喘息着。目光落在书案上,那卷刚刚开始誊写的《氏族志》草稿被溅上了几滴暗红温热的液体——是怀恩公挣扎时,被甲胄刮破脸颊流下的血!
那几滴血,如同地狱的烙印,正正地洇在摊开的书页上,“独孤”两个墨字,瞬间被染得一片污浊、狰狞,仿佛预示着这个显赫家族即将面临的滔天巨浪与无法洗刷的耻辱。
后来,史官寥寥数笔记下:“怀恩谋逆,事泄被擒,帝念母族元贞皇后恩,赐其自尽,全尸而葬。”只有我知道,那柄钝重的祖传胡刀,并未能痛快地结束一切。在阴暗的囚室里,它被用来执行了那“仁慈”的“全尸”之命——那崩了口的、曾经象征荣耀的刀刃,在叔祖父独孤怀恩的喉骨间,钝重而缓慢地磨了整整三十七下……那令人牙酸的、生命被强行剥离的细微声响,如同恶鬼的低语,从此夜夜萦绕在我每一个惊醒的梦中。那是独孤家荣耀之刃最后一次饮血,饮下的,却是自己人的血,是野心与疯狂酿成的苦毒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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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四:青鸾镜(贞观四年·宫廷秘闻)
贞观四年的春风带着未央宫梨花的清甜,却吹不散立政殿深处那抹沉水香的幽寂。我,独孤彦,正垂首侍立于长孙皇后身侧,为她整理一匣来自前隋旧宫的妆奁。殿内只闻金簪触碰玉盒的轻响,以及皇后翻阅《女则》时,指尖划过素绢的细微沙沙声。
“彦郎,你识得此物么?”皇后的声音温和,却让我心头一凛。她手中托着一面青铜鸾鸟缠枝镜,镜缘镶嵌的绿松石已脱落数枚,露出的铜胎泛着经年摩挲才有的温润光泽。镜背中央,一只引颈回望的青鸾浮雕栩栩如生,羽翼线条凌厉如刀锋。
“此乃文献皇后旧物。”我的声音有些发涩,目光不敢在镜上停留太久,“相传是独孤公(信)当年镇守秦州时,命巧匠取昆仑铜所铸。”我并未言明的是,这面镜子曾悬挂在伽罗姑祖母仁寿宫的寝殿,映照过她与文帝杨坚并辔临朝的身影,也映照过开皇末年,她因处死文帝宠幸的尉迟氏,导致皇帝负气出走终南山时,那张冰封般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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