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疏散所有人!"叶寒猛地扯住青梧的手腕。话音未落,左侧传来刺耳的爆裂声——一支水冷铳的枪管突然炸开,飞溅的铜片削断旁边的旗杆。炽热的汞液如银蛇般窜出,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毒雾,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远处倭寇本阵传来森然的战鼓声,玄海的旗舰正在升起绘有恶鬼的黑幡,甲板上火把通明,隐隐可见武士们磨刀的寒光。
青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师父,玄海的船队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我们......"他的话被叶寒突然举起的墨尺打断。老匠师的目光扫过满地残骸,落在扭曲的铜龙纹残片上。《武备志》中"物极必反"的批注在脑海中炸开,徐光启关于压力转化的演算公式与千雪的樱花暗纹重叠,在硝烟中凝成一道闪电。
"把所有报废的水冷铳集中起来。"叶寒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墨尺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我们要让这些即将爆炸的废铁,变成最锋利的刀。"他弯腰拾起一块裂纹遍布的枪管,指尖抚过龙目镶嵌的位置——那里的红宝石早已在高温中炸裂,只留下深色的灼痕。
暮色渐浓时,五百支报废的水冷铳呈环形排列在临时搭建的高台。叶寒跪在中央,将怀中的机关匣嵌入特制的汞液核心装置。檀木匣表面的墨家云雷纹、泰西格物图腾与樱花暗纹同时亮起,青雾中浮现出徐光启伏案疾书的虚影,老人的声音混着金属呻吟在废墟回荡:"寒儿,记住!力能伤人,亦能护人......"
玄海的旗舰破浪而来,船头恶鬼雕像的獠牙上还挂着风干的血迹。倭寇们的嘲笑声穿透薄雾:"看!大明的火器成了废铁!"叶寒却只是将最后一枚铜齿轮嵌入机关,汞液顺着裂纹缓缓流入预设的导槽。当敌船进入射程的刹那,他猛地按下机关匣的启动键。
最先爆炸的是西北角的水冷铳,12个大气压的水蒸气如狂龙出笼,撕裂的铜管化作致命的箭矢。叶寒死死盯着旗舰,看着汞液在高温中汽化,听着金属疲劳达到极限的呻吟。当第二波爆炸响起时,他仿佛看见千雪在火光中微笑,樱花暗纹随着冲击波蔓延,将整个倭寇本阵笼罩在银白色的死亡之网中。
海水倒灌的轰鸣里,叶寒听见玄海最后的怒吼。这个曾屠戮无数百姓的倭寇首领,至死都没能参透:最致命的武器,往往诞生于绝境中的智慧;而那些看似脆弱的缺陷,在真正的匠师手中,终将绽放出扭转乾坤的力量。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硝烟,叶寒站在满地残骸中。他的水冷铳枪管已扭曲成奇异的形状,但机关匣表面的光芒依然温润。青梧捧着半卷烧焦的《考工记》走来,少年的眼中闪烁着敬畏:"师父,您是怎么......不是我。"叶寒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将墨尺轻轻放在千雪留下的和歌集上,"是千雪的樱花,是徐大人的注疏,是所有相信文明该用来守护生命的人。"
樱花裂痕
台州湾的海风裹着硝烟灌进军器局工坊,叶寒却感觉不到灼痛。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中龟裂的水冷铳枪管,那些蛛网般的裂纹像极了三年前千雪用银簪在图纸上划出的线条。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的梅雨季,工坊里弥漫着铜锈与桐油的气息。千雪身着素色和服,发间的银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修长的手指点在水冷系统图纸上,朱砂染就的指甲在汞液循环示意图上划出一道弧线。
"汞液循环虽能降伏火器的高温,但这铜质管壁......"她突然顿住,银簪在图纸边缘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的雨丝斜斜飘入,打湿了案头的《考工记》抄本。叶寒记得自己当时正专注地调试齿轮,听见千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
只见她举起银簪,在图纸空白处缓缓画下一枝樱花。粉白的花瓣尚未完全绽开,却在枝头生生断裂。"就像人心的执念,"她轻声说道,"越想坚固,越易碎裂。"叶寒抬头时,正看见她望向窗外的眼神,像是穿透了雨幕,看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那时的叶寒并未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他一心扑在改良水冷铳上,试图用更厚的铜壁、更精密的汞液循环,去压制火器发射时产生的恐怖高温。他反驳道:"只要材料足够坚韧,设计足够精巧,就没有无法攻克的难题。"
千雪只是微笑,将一枚樱花书签夹进徐光启的注疏手稿:"叶郎可知,最坚固的铠甲,往往藏在最柔软的地方。"她的话音未落,工坊外突然传来倭寇犯境的消息。那枝未完成的樱花图,就这样永远留在了图纸边缘。
此刻,望着手中炸裂的枪管,叶寒终于懂了。持续八日的粮仓大火将空气炙烤至800℃,看似坚不可摧的铜质管壁,在极端高温下反而成了致命弱点。膨胀的铜管堵死了出水口,让原本用于散热的汞液循环系统,变成了积蓄爆炸能量的牢笼。
"师父!玄海的旗舰已经逼近!"青梧的喊声将叶寒拉回现实。少年学徒的脸上沾满煤灰,手中的压力表指针疯狂跳动。远处传来倭寇战船的战鼓声,沉闷得如同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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