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些尸体...根本不是倭寇。"王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年轻士卒翻起一具尸体的手臂,内侧赫然有明军特有的刺青标记。戚寒江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扯开尸体衣襟,心口处烙着的"隐"字火印还泛着焦黑——这是登州水师处置逃兵的刑罚,可这些尸体的装束,却与倭寇别无二致。
潮水开始回涨,咸腥的海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戚寒江握着密信草稿的手指关节发白,李崇山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让将士们握着断火绳白刃赴敌,这难道不是更大的恶?"当时他以为这是垂死挣扎的狡辩,此刻看着尸体腰间系着的半截火绳,终于明白其中深意——那些受潮的军中火绳,那些不翼而飞的精良装备,背后藏着怎样的黑暗。
"去查最近三个月登州水师的失踪人口记录。"戚寒江起身时,雁翎甲擦过礁石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望着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黑影,那是明军巡逻船的轮廓。可谁又能保证,这些船上的人,不是某些人眼中待宰的羔羊?
夜幕渐深,滩涂上的尸体在潮水的推动下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戚寒江将密信草稿和陶土碎屑仔细收好,突然在一具尸体手中发现半枚刻着樱花纹的玉佩。玉佩背面,用刀尖刻着细小的"崇"字——这是李崇山的随身之物,此刻却出现在"倭寇"手中。
"大人!东南方向有异动!"哨兵的呐喊划破夜空。戚寒江握紧腰间柳叶刀,只见浓雾中驶出几艘战船,船帆上的樱花纹若隐若现。可当第一缕探照灯的光芒扫过甲板,他却看清了那些"倭寇"脸上明军特有的护额。
炮火在远处炸响,戚寒江却站在原地未动。他终于明白李崇山的苦心——这些被伪装成倭寇的明军尸体,这些藏着玄海陶土的"证据",都是参将用生命设下的局。他要借自己的手,撕开登州水师腐败的遮羞布,哪怕代价是背负叛国的骂名。
"传令下去,迎敌。"戚寒江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望着漫天战火,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当第一发炮弹落在滩涂时,那些尸体腰间的火绳被引燃,焦黑的绳头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宛如三百盏引魂灯,照亮这迷雾重重的真相。而他,作为这场棋局中的关键一子,终于读懂了李崇山最后的遗言:有些真相,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去揭露。
月夜遗局
万历二十六年冬月廿三,三更梆子声惊飞了栖在城墙上的寒鸦。戚寒江裹紧披风穿过水师码头,巡逻火把的光晕在结冰的水面上碎成粼粼金箔。转过堆满缆绳的栈桥时,他突然顿住脚步——前方暗影里,数十艘运尸船正无声起锚,船舷蒙着的黑布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鼓胀的麻袋。
"什么人?"他按住刀柄大步上前。月光掠过船头,李崇山苍白如纸的脸从阴影中浮现,参将官服上的补丁在风中簌簌作响,腰间玉佩不知何时换成了半截焦黑的火绳。戚寒江的目光扫过甲板上堆积如山的麻袋,腐臭味混着浓重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其中一个麻袋渗出暗红液体,在船板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戚百户来得正好。"李崇山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伸手抚过最近的麻袋,指腹在粗糙的麻布上摩挲,"这些都是走私案的活口。"海风卷起他凌乱的鬓发,露出眼下青黑的阴影,"三浦倭馆的账本、军械司的密信...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戚寒江的瞳孔骤缩。半月前泉州港截获的走私船上,确实发现了刻着朝鲜军器局印记的佛郎机铳,而负责押运的士兵,在被审讯前夜集体暴毙。此刻看着李崇山脚下的麻袋,他突然想起那些尸体嘴角残留的紫色粉末——与李崇山书房暗格里的玄海陶土颜色一模一样。
"但我留了后手。"李崇山突然扯开一具尸体的衣襟,月光照亮那人胸膛缠绕的火绳。焦黑的麻绳上,每隔三寸就缠着一缕紫色丝线,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幽光,"这是用鲸油浸泡过的特制火绳,遇水三日不腐。"他的手指顺着火绳游走,指甲缝里还沾着未洗净的陶土碎屑,"等潮水转向时,这些火绳会带着真相漂回登州。"
戚寒江盯着那些紫色丝线,突然想起朱载堃查获的密信中,义禁府与倭寇的往来文书边缘,也有同样的染色痕迹。海风吹过,运尸船发出吱呀声响,甲板上的麻袋突然集体晃动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挣扎。他后退半步,却见李崇山从怀中掏出半块刻着樱花纹的玉佩,玉佩背面用刀尖刻着个歪斜的"崇"字。
"若我死了,"参将将玉佩塞进他手中,玉佩还带着体温,"就把这个和火绳一起呈给朱大人。"远处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李崇山转身望向漆黑的海面,"记住,有些真相,要用最惨烈的方式才能撕开。"话音未落,数十艘官船突然从雾中驶出,船头灯笼上的"督"字在夜色中猩红如血。
"李崇山!通敌叛国,还不束手就擒!"千户的声音撕破夜空。戚寒江看着李崇山缓缓抽出佩剑,月光在剑身上流淌,映出他眼底疯狂的笑意。当第一支火箭射向运尸船时,参将突然将他推进水里,自己却迎着箭雨冲向官船,嘴里大喊着:"戚百户快走!告诉朱大人,查...查军械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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