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三娘子单刀直入:“听说张将军已前往宋府退婚,可曾说明缘由?”
宋夫人口里呷着热茶,吓得一口吞下,烫的咽喉麻木。早听说三娘子快人快语,豪爽不让须眉。宋夫人一手端着茶碟,一手拿着盖碗轻撇浮叶,肚里打着草稿,遣词造句。
三娘子等得不耐烦:“你无须掩饰,雪儿在宋家长大,脾气秉性你们最清楚。我这个婶母跟她相处不多,却真心拿她当自己女儿看待。孩子受了委屈,娘家人该出手时就出手,没得推辞。”
宋夫人推辞不过,只得说:“自从老爷们商定婚事后,宋府上上下下都为预备妆奁忙碌。半月前,我家老爷正在府里,闻到张将军亲自登门,喜不自禁,忙迎了出来,让到内室相见。他只作揖称宋大人,自称晚生。我躲在屏风后听得诧异。老爷让茶间,他说,‘庆功宴上人多忙促,匆匆许下婚约。谁知前些日子,舍弟张长弓从扬州来,告知家中老父已于四月间为我聘了新妇。若从了姐夫而背弃老父,似非合理,只得亲自上门讲明晚生为难之处,生辰八字请仍赐回为幸!’”
三娘子气愤愤插言:“分明是托词!张长弓、高仙草与靖儿、雪儿相交甚厚,从没听他们说过此事。”
宋夫人轻啜茶水,说:“我家老爷怎会不知?老爷听后,便不自在,说,‘将军领兵打仗,须知军令如山。既已定下婚约,三媒六证在场,岂可儿戏?还请将军斟酌。’张将军笑着说,‘晚生自知理亏,愿领责罚,然与韩小姐婚约,断不敢从命。还请为小姐另择良配,莫要耽搁了。’说罢,不顾老爷苦劝,竟自告辞而去。”
韩三娘子掷杯发怒,大声说:“苦劝做甚?以我家雪儿花容月貌,人品性情,还愁嫁不出去?古语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有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也就你们文官,给他留面子。敢来我韩家退婚,定要扎他几个窟窿!”
宋夫人唯唯诺诺,百般奉承,终哄得三娘子平息怒火。此番闹腾,韩雪儿在内房听得明明白白,如堕冰窟。她强忍伤悲,询问表亲真相。
宋家表妹闺名慧儿,年方十岁,哪里懂得许多,老老实实说:“爹爹使钱打听出来,说是张将军听闻姐姐婚前失贞,暗地里养下孩儿,跺脚发狠说,‘我张吉顶天立地男子汉,不做这剩王八。’一径便来退婚。”
韩雪儿心里叫苦不迭,长安的谣言终究还是传到边漠,自己如落红陷在泥淖中,污了色泽芬芳,再无清白之日。她气急攻心,晕厥过去。
慧儿吓得大叫:“不好啦!不好啦!姐姐晕倒了!”当下唬得众人急救不迭。
小表弟宋继尧懵懵懂懂,一溜烟儿跑去前衙,双脚乱跳大喊:“雪儿姐姐死啦!雪儿姐姐死啦!”
宋继儒恰巧不在,文武兄弟急忙扔下手里公牍,往内府查看。
早惊动韩擒豹兄弟,一大家子团团围在床前。只见韩雪儿双目紧闭,嘴唇发白,形如枯槁,不由心如刀绞。兄弟俩发了狠,手持刀枪,召集人马,杀气腾腾出了城,要找张吉拼个你死我活。
宋夫人见事情闹大,忙令娇娇去寻宋继儒。因她曾体验过蒲类的公共浴场,听闻浴场重新修葺,向往不已。宋继儒便一早邀约张长弓去查看进度,讨论是否需要停下逍遥新楼的建设来全力修复浴场。
高仙草在醉归楼上看大队人马手持军械,群情激愤,慌得奔下楼来,扯住队中一位老者,问:“老丈,是不是胡戎来犯?”
“蝴蝶?这时节哪来蝴蝶?”老人耳背,抖动颔下花白胡须,颤颤巍巍说:“快立冬了,蝴蝶作茧早躲起来,明年春天才得见。”
“番胡,是不是番胡犯境?”高仙草大吼。
老人总算听明白,笑嘻嘻捻着胡须说:“自从父帅驱除鞑虏,让我韩氏族人久居蒲类后,从未有过胡虏犯境之事。”
“你等气势汹汹要往哪去?”
“游击将军张吉羞辱韩氏,我们找他算账。”他挺直伛偻腰背,整顿破烂战袍,豪气万丈:“父帅在世时,谁敢羞辱韩氏?父帅不在了,居然敢羞辱他的女儿?当族人都死光了吗?我们拼死也要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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