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迪要塞,游浪小院。
小院外围的铁丝网上凝结着细密的雾水,游浪的小院被双层警戒线围成了孤岛。
边防军与赢流军的士兵组成的联合卫队面容冷峻,如同雕像一般挺立着。
小院内,跳动的烛芯在拔叔残损的面容上投下温柔阴影,游浪的指尖正沿着拔叔军礼服的金丝绶带游走。
樟脑的气味混合着蜂蜡的甜香,将时光拉回到四十年前的授衔仪式。
那时,游浪也曾为刚获得金星勋章的拔叔抚平将星上的褶皱。
“当年小姑娘们送的香囊,能装满三辆军需马车吧?”游浪的调侃让烛火轻颤,他轻拍拔叔侧弯的脊椎,那是当年拔叔为掩护自己被魔族砍掉的地方。
拔叔“桀桀”干笑起来。
“要没我那条'不动群众针线'的军令...”游浪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的小孩儿应该也加入边防军了吧...”
拔叔抬起仅存的右手,将游浪领口的金瑾花领章摆正。
两个老军人望着镜中彼此笔挺的轮廓,仿佛看见无数湮没在时光里的戎装身影正抬手敬礼。
远东指挥部内,路明和唐英正襟危坐,他们的面庞被一层阴云所笼罩,阴沉到能够杀人。
指挥部的军官们聚精会神地围绕在沙盘旁,反复推演回京后的安全部署。
苏灿正试图撕开这道严密防护网的一丝缝隙。
这样的推演持续了整夜,而路明和唐英始终保持着沉默,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晨雾如泣血薄纱笼罩小院,路明与唐英的军靴碾碎满地白霜。两人撞开院门瞬间,惊飞满树寒鸦。
果树下,两位戎装老者背靠背端坐如松,将星绶带与勋章在初阳下泛着冷光。
两位老人安详地坐着,布满皱纹的眼睑低垂,银发梳成标准的军伍背头,连下颌胡须都修剪得棱角分明。
风掠过树梢时,帝国礼服的金丝滚边与金瑾花的领章同时泛起微光,恰似极夜星群最后一次闪耀。
游浪死了!
他服毒自杀,跟随了他五十五年的卫队亲兵,陪着他一起死了。
歌安帝国边防军总兵团长、歌安帝国胡迪要塞总指挥游浪死了!
歌安帝国第八司值司路明的老师、歌安帝国边防军第四兵团副团长唐英的老师、歌安帝国大部分军官的老师、远东军校的校长游浪死了!
这位老人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些头衔修饰。
事实上,没有任何词汇能完全形容他,任何历史学家都无法在一本书内讲清他的一生。
但任何人都能用一句话概括他的一生:“他只愿帝国繁荣昌盛。”
正如神话传说中的悲剧英雄,难免一死。
游浪和老亲兵整理好军容,微笑着服下毒药,如同饮下一杯清冽的泉水,就此死去。
他本可以不死。
他可以让边防军士兵以生命为代价,去换取几座远东城镇;
也可以选择回到京都,享受民众的欢呼;
甚至能打破远东的势力平衡,获取更大的军功。
用任何方式,他都能活下去。
但他选择了对帝国最有利的方式,以自己的生命平息贵族们的愤怒。
或者说,他用生命向延续数百年的贵族秩序发起了挑战。
游浪的衣橱里只挂着整齐如新的军装,简直可以成为一个小博物馆。
从原远东军到边防军,从士兵到指挥官,从军礼服到作战服,甚至给远东军校学生颁发学位证时穿的校长服,这位老人都保管得十分仔细。
他的小院里只有四十六块钱,其他俸禄和赏赐都给了远东军校孤儿院。
远东军校孤儿院的每个孩子,甚至远东军校的每个学生,都吃过他小院果树上的果子。
像路明那样调皮的学生,不止一次被他笑眯眯地从果树上打骂下来。
这位老人终生未婚,几十年如一日在军校任教,为帝国培养和提拔了无数优秀军官。
他是帝国军队体系的基石,是边防军坚实的靠山,更是横亘在魔族和人类之间的巍峨山脉!
他才是二十多年来,人类面对魔族最后的防线!
在场的每个人都泪如泉涌,像决堤的洪水。
路明如雕塑般,在游浪遗体前长跪不起
唐英则像丢了魂,失声痛哭,直至晕厥。
院外的边防军士兵,如同被狂风摧残的花草,跪在地上,肆意地放声大哭。
边防军失去的,不仅是指挥官,更是胡迪要塞坚如磐石的城墙。
赢流军拔出军刀,那锋利的刀尖稳稳地指向地面,随后他半跪在地。
这是对伟大军人所表达的最为崇高的敬意,其姿态恰似泰山般巍峨耸立,庄重而威严,彰显着军人的荣耀与担当。
哭声渐渐地蔓延开来,仿佛汹涌的巨浪一般,迅速地席卷了整个胡迪要塞。
数只信鸽腾空而起,朝京都方向飞去。
几个小时后,帝国的心脏——第一司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喊声:“老师!”
赢流云疯狂砸着身边能挪动的物件,眼睛血红,嘶哑地吼道:
“来人啊,去杀了路明!他假传死讯,罪该万死,杀了他全家!”
“去把那些贵族,把那些猪,全给我杀了!”
“你去胡迪,老师没死,你去看看,一定是假消息!”
赢流云不敢相信那个有点佝偻的背影真的离他而去,也不愿接受这一事实。
最后,赢流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把那些猪统统杀了!”
第二司的贵族大人们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只想逼迫游浪收复远东,保证自身利益,并不想与帝国军队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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