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连风都是热的。
傅颖芝从浅眠中惊醒,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窗外蝉鸣聒噪,搅得人心烦意乱。
她起身推开雕花木窗,热浪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小姐,寅时三刻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小丫鬟捧着铜盆进来,水面浮着几片薄荷叶,"今儿个天热,奴婢给您备了薄荷水净面,您快些起来吧。"
傅颖芝点了点头,将帕子浸在沁凉的薄荷水里,忽然听见院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一个穿着靛蓝宫装的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恭敬道,"傅三小姐,圣上有请!"
铜盆里的水晃了晃,溅湿了梨花木梳妆台。
傅颖芝心中一颤,面上却不显,只沉声问道,"你可知是何事?"
"奴才不知。"小太监额头抵着青砖低声道,"只听说昨夜宫里进了刺客,慎刑司连夜审人呢。"
傅颖芝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她加快速度梳妆起来,片刻后,便匆匆忙忙向养心殿走去。
养心殿内。
冰鉴冒着丝丝白气,龙涎香混着淡淡的药香味在殿内盘旋。
圣上正在批折子,朱笔在宣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声。
"臣女参见圣上。"傅颖芝今日打扮得素雅,一身藕荷色织金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响铃簪。
她缓缓上前,莲步轻移间裙裾拂过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养心殿内龙涎香氤氲,鎏金狻猊炉吐出的青烟在殿柱间缠绕,将天子面容笼在朦胧之后。当膝盖触及冰凉的地砖时,那股寒意顺着骨髓直窜上天灵盖,激得她指尖微微一颤。
"起来吧。"
朱笔搁在青玉笔山上的脆响惊破沉寂。圣上倚着缂丝龙纹引枕,眼角笑纹里淬着刀锋般的审视。傅颖芝垂首起身时,瞥见案几上摊开的奏折——正是父亲昨日递的请安折子,朱批"朕安"二字力透纸背,最后一捺却拖出猩红的尾迹,像道未愈的伤口。
"傅三小姐,昨夜宫中进了贼人,你睡得可安稳?"
铜漏滴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傅颖芝凝视着地上斑驳的光影,那些金砖接缝处的阴影像无数张开的嘴。
"回圣上,颖芝昨夜睡得沉,并未听到什么动静。"
话音方落,殿内冰鉴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圣上眯起眼睛,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划出细痕:"快坐吧。"那声音慈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就像猛兽捕食前慵懒的哈欠。
傅颖芝端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神色淡然。
她注意到圣上今日戴着那枚翡翠扳指,那是北宁特贡的珍品。
茶水注入盏中的声响里,圣上忽然轻笑道,"昨夜抓住了一名男性刺客。"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少女,拿起手边的茶盏,盖子轻刮杯沿的声音格外刺耳。
片刻后,圣上又缓缓开口道,"那人此时已经关入慎刑司。只是……”
他顿了顿,忽然倾身悠悠道,“那刺客倒是嘴硬,可是你说..."他扳指叩击案几,每一下都像敲在傅颖芝心尖上,"他能熬过慎刑司那三十六道刑罚吗?"
傅颖芝袖中的手猛地攥紧。
指甲陷进掌心的刺痛里,她仿佛看见姚思辰被吊在刑架上,铁钩撕开他肩头的模样。但
此刻案几反射的冷光提醒着她,那盏云雾茶里的倒影,正映出她每一丝表情变化。
"圣上。"她忽然抬眸,眼底漾开恰到好处的忧虑,"臣女可否去看看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圣上手中茶盖"当啷"扣下,屋内气氛骤然凝滞起来。
"他们好得很。"圣上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倒是傅三小姐,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屋外,惊雷炸响的瞬间,暴雨如天河倾泻。
傅颖芝望着窗外渐沉的天色和落下的雨水,心中思绪万千。
她忽然像是下定决心般,起身跪拜,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恭敬道,"再怎么说,皇后娘娘和孙太师若不明不白死在偏殿……难免引人口舌。"
"哐当"一声,茶盏在龙纹金砖上摔得粉碎。
圣上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抚掌大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笑声戛然而止时,他眼底已凝满寒霜:"李德全!"
一个面容阴鸷的老太监应声而出,"你带傅三小姐去瞧瞧,多带几个人。"
雨幕如织。傅颖芝跟着太监们穿过曲折的回廊,雨水滴落在她颈间,凉得刺骨。
越往前走,宫墙上的青苔越厚,最后连灯笼都只剩零星几盏。
"就是这儿了。"李德全推开掉漆的雕花木门,霉味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明明是盛夏,屋里却阴冷得像地窖。借着昏暗的灯光,傅颖芝看见墙角草堆上蜷缩着两个人影。
傅颖芝立在潮湿阴冷的殿门前,指尖轻轻抚过雕花木门上的裂痕。殿内腐朽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她不禁以袖掩面,却仍被那刺鼻的味道熏得眼眶微红。
"皇后娘娘,孙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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