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的冬季有些冷,空气裹着腐叶味渗进医馆,杨六根竖起衣领推开雕花木门。
正在整理器械的蔡晓娟被他刻意放重的咳嗽声惊得手抖,器具之间磕出清脆声响。
放在手里的工具,蔡晓娟迎了上去问道:“先生!您哪里不舒服?”
“咳咳!风寒入体,听闻陈医生妙手回春!”
沙哑嗓音裹着刻意的喘息,杨六根余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藏在袖中的油纸包——那是今早从当铺换来的假胡须。
木楼梯在脚下发出细微呻吟,二楼走廊尽头的黄铜门牌泛着冷光。
蔡晓娟抱着病历本侧身让道时,瞥见来客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掌心布满老茧,腕间隐约有道陈旧的鞭痕。
门刚阖上,杨六根便扯下伪装,粗粝的笑声震得案头砚台微微发颤:“少爷!李三那怂货见着您给的密信,腿肚子直打摆子!现在窝在我那破屋里,像只受惊的鹌鹑。”
陈学文推了推金丝眼镜,钢笔尖在牛皮纸上洇开墨痕:“他的身份核查过?在沪城能不能自由行走?”
“他是岛城人,没有沪城身份,家里没人了,专门偷外国人,偷到的钱大部分跟捐给孤儿院了,黄浦江江边贫民窟里的百姓没少受他恩惠,他这段时间一直藏在江边的窝棚里,我是从黑市打探到这些情报的,黑市路子能扒层皮!听说连日本鬼的身份都能造假,拿战死的兵痞顶包,就是价码——”
杨六根突然噤声,见对方笔尖悬在半空,冷冽的目光穿透镜片。
“他会日语?”钢笔顿了下来。
“少爷莫不是要......”
杨六根喉结滚动,他猜到陈学文要把李三装扮成日本人。
陈学文起身推开雕花窗,潮湿的风卷着弄堂里的童谣灌进来:“聪明!若能让他顶着日本人的皮,在沪城开个商社,在虹口码头搅浑水......”
话音未落,陈学文拿笔用力点了点地图上的工部局位置,震得桌上的茶杯微微晃动。
杨六根用袖口蹭了蹭冒汗的额头,忽然瞥见案头泛黄的《沪城日报》,头版“日伪警政合作”的标题刺得人眼疼:“可他半句日语不会,难不成现学?”
“你当年大字不识一个,你是怎么识字的?你后来又是怎么学习日语的?”
陈学文突然逼近,杨六根顿时紧皱眉头。
“顾竹轩今晚在茶楼设宴,但他不会出面,他手下那个丁六以及千门里的人过去,你跟着李三去!”信封甩在桌上时,露出刚写好的计划书。
杨六根捏着信封,打开信,看过后手微微发抖, “您想借这次事情,把丁六他们几个人收作暗桩?”
“顾竹轩精得很,以沪城目前的形势,顾竹轩不可能让别人知道他同地下党有联系的,事成后定会断了同丁六的联系!”陈学文说着倾身向前,小声说道:“从今天起,李三就是新‘少爷’,给他弄个浪人身份,记得找死透的......”
话音未落,杨六根突然压低声音:“特高课最近在监狱安插眼线,听说盯上了一个副监狱长!”
陈学文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特高课”几个字,钢笔尖在“特高课”三字上反复划动,纸张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林国栋传来消息,程子卿那老狐狸最近销声匿迹,薛耕莘倒是天天到法租界巡捕房上班。”
陈学文突然握住杨六根的手,指腹的薄茧摩挲着对方手指和虎口,“你手上的老茧还得继续用醋泡,必须把老茧去掉!”
松开杨六根的手后,陈学文继续说道:“李三是盗门出身,你最懂怎么让他心甘情愿上船,我们目前人有点少了,有些事情又必须保密,一定要注意细节,任何细节都有可能要了我们的命,可以说,细节决定成败,李三和丁六他们几个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杨六根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霓虹灯牌,恍惚看见三天前在城隍庙外,那个卖糖画的老头被特高课拖进汽车时,糖丝在夜空中拉出的诡异弧线。他咽了咽唾沫,将信封塞进怀里:“要是他反水......”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没资格跳船!”
陈学文扯开领口的珍珠母贝纽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枪伤疤痕,“去萧鸿志那儿领五根黄鱼,就说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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