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强村,过去有个走路一拽儿一拽儿的人,大家都叫他邓大拽儿。他住在下甸子屯,就是你姐夫他们那个屯子。”母亲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一阵轻柔的风,把我带进了那个遥远的故事里。
邓大拽儿,生来走路姿势就很特别,一拽一拽的,但他为人实诚,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热心肠。下甸子屯不大,邻里之间都很熟悉,邓大拽儿平时帮这家挑挑水,帮那家劈劈柴,虽然走路不方便,可干活儿从不偷懒。
有一天,从王建仓屯传来消息,李木匠病得很重,身边没人照顾。李木匠是个手艺人,平时靠着做木工活儿养活自己,可这一病,生活就全乱了套。邓大拽儿听说后,二话没说,就去了王建仓屯。
“他去伺候李木匠,事先就说好了,如果一直伺候到李木匠死,李木匠临终的褥子就归他所有。”母亲微微叹了口气,“那时候,日子穷啊,一条褥子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邓大拽儿在李木匠家安顿下来,每天细心照顾着他。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起床烧水做饭,然后端到李木匠床前,一口一口地喂他。李木匠病重,身上时常难受,邓大拽儿就守在旁边,给他翻身、擦身,从不嫌脏嫌累。白天,他抽空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去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晚上,他就和衣睡在李木匠旁边,只要李木匠稍有动静,他就立刻起身查看。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木匠的病情却没有好转的迹象。邓大拽儿没有怨言,依旧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村里有人说他傻,为了一条褥子,把自己累得半死,可邓大拽儿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
就这样伺候了好多天。那天,邓大拽儿突然接到家里的口信,说是家里出了急事,让他赶紧回去一趟。邓大拽儿心里着急,可又放心不下李木匠,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向邻居托付好照顾李木匠的事,自己请一天假回家看看。
“他想着,就一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谁知道,偏偏李木匠就在那天死了。”
邓大拽儿回到王建仓屯的时候,李木匠已经咽了气。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一切,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条原本可能属于他的褥子,已经随着李木匠的离世,成了泡影。他白干了这么多天,什么也没捞到。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后来邓大拽儿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帮着料理了李木匠的后事,就回自己屯子了。”母亲说完,沉默了下来。
我坐在那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邓大拽儿的故事,就像生活的一个缩影,充满了无奈和无常。就像母亲现在,身体越来越差,牙齿一颗颗地掉,她曾经为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可岁月还是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外面的风轻轻吹着,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母亲捡起那颗掉在炕沿上的牙齿,小心翼翼地用纸包起来,放进了抽屉里。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仪式。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好像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虚弱、疲惫的老人。刚才讲故事时的精神劲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回到老家已经住了好些日子,每日里,母亲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留声机,源源不断地讲述着那些或平淡或新奇的故事。她坐在那张旧得有些摇晃的椅子上,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她满是皱纹却又格外生动的脸上。我知道,她是生怕自己有朝一日突然说不出话,那些在岁月里积攒的故事,就会随着她一同被无声地埋葬。
又是一个闲适的午后,暖烘烘的阳光铺满了整个院子,照在身上懒洋洋的。母亲如同往常一样,缓缓开启了话匣子,这次,她讲的是老弟帮三弟料理电信手机店时发生的事儿。
“你三弟有个朋友,真不是个有担当的人,”母亲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轻轻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本来一家人日子过得好好的,他却鬼迷心窍,领着别的女人跑了,把家里的发妻孤零零地扔在那儿,那事情,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母亲说那被抛弃的发妻生得极为妩媚动人,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绝对是百分百。平日里,她身边从来都不缺少献殷勤的人,被众人捧在手心,像颗璀璨的明珠。
三弟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打起了主意,想着给老弟牵个线,成就一段好姻缘。于是,在精心筹备的一次朋友聚餐上,三弟特意安排老弟和那个女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刚入座时,大家还只是礼貌性地寒暄,老弟和那女人还有些拘谨,偶尔目光交汇,又迅速移开。桌上的其他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对这女人的事儿门儿清,可唯独三弟还浑然不知,一头热地满心期待着能促成这桩好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个人的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痛斥那个抛妻弃友的男人没良心、没道德,言语里满是愤怒与不齿。同时,也都纷纷劝慰这女人看开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早点开始崭新的生活。不知是谁起的头,饭桌上突然响起了那首《红尘情歌》,起初只是轻轻哼唱,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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