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豆豆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四川烹饪学院的教授、法国蓝带毕业的归国主厨、还有你那个毒舌美食家同学。"她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连他讨厌八角味的毛病都打听到了。"
凌晨两点，当最后一位成员被强制赶去休息时，杨龙独自留在厨房。他打开冰柜，里面整齐码着十五天来的"作业"——从最初粗糙的豆腐雕花，到如今能透过灯光的文思豆腐丝；从焦黑的九转大肠，到如今琥珀色透亮的完美品。最里层是周卓今早放进去的一个陶罐，贴着"慎用"的纸条。
杨龙没有打开它。他知道里面是什么——那罐二十年前埋下的老汤头，周记真正的镇店之宝。老爷子昨天半夜偷偷往团队的高汤里加过一勺，却嘴硬说是"怕你们糟蹋食材"。
晨光微熹时，杨龙在灶台前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豆豆的外套。案板上摆着个小陶人——是豆苗用面团捏的Q版全家福，连猫头鹰的面瘫脸都惟妙惟肖。他笑着把它收进胸前的口袋，那里还装着登机牌：成都-巴黎，CA4571，今日14:30。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即将开始下降..."空乘温柔的法语广播响起时，豆苗正把脸贴在舷窗上。"老爸！塞纳河真的像银项链一样！"她兴奋的声调引来周围善意的微笑。杨龙顺着女儿的手指望去，阳光下的河流蜿蜒穿过巴黎城区，铁塔的身影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豆豆正在核对清单："刀具托运在23号箱，香料备案表在蓝色文件夹..."她突然皱眉，"等等，砂时计人呢？"
后排突然爆发一阵骚动。只见砂时计举着手机穿梭在座位间："家人们看啊！这是法航特供的鹅肝酱配无花果面包！"镜头一转对准了满脸通红的陆子浮，"这位帅哥刚才用流体力学分析了酱料粘度..."
"砂！时！计！"杨龙咬着牙挤出三个字。陈冰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没收了她的手机，画面最后定格在空乘惊恐的表情上。
降落时的颠簸中，杨龙感觉到豆豆冰凉的手指钻进他掌心。"像不像2003年去杭州那次？"她轻声问。杨龙想起那架老旧的图-154，豆豆全程死死攥着他的胳膊，下飞机时他衬衫袖口都被捏皱了。如今她无名指上的婚戒硌得他生疼，却让他莫名安心。
戴高乐机场的玻璃穹顶洒下午后的阳光。队伍末尾，周卓正用烟斗敲打试图偷溜去免税店的砂时计："法国佬最恨别人迟到，你想让全队失去参赛资格吗？"
接机口处，举着"WorldChefs"牌子的金发女士已经等候多时。"杨主厨！"她流畅的中文带着巴黎腔，"我是组委会的克莱尔，负责各位的接待工作。"她的目光扫过团队众人，在周卓身上多停留了两秒，"这位就是...周老先生？"
老爷子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克莱尔不以为忤，反而眼睛一亮："1998年亚洲厨艺大赛的评委手册上见过您照片，没想到真能见到本人！"她从公文包抽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扉页正是年轻二十岁的周卓在评判"麻婆豆腐"的照片。
去酒店的大巴上，克莱尔分发着赛事资料："明天是设备调试和原料检查，后天上午开幕式，下午开始第一轮..."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评委会主席换人了，是东京银座'嵯峨野'的山本雄二。"
杨龙和豆豆交换了个眼神。那个在特级厨师大赛上被开水白菜震撼到落泪的日本老人，如今仿佛成了他们的监考老师。
"住宿安排在蒙马特区的'厨神之家'。"克莱尔继续道，"那是十九世纪法国厨皇埃斯科菲耶住过的地方，现在专门接待参赛厨师。"她眨眨眼，"顶楼能看到整个巴黎的夜景，最适合..."她的目光扫过杨龙和豆豆交握的手，"...团队讨论战术。"
车窗外，巴黎的街景如画卷般展开。砂时计突然指着某处惊呼："那是'银塔餐厅'吗？"她贴在窗玻璃上的鼻尖被阳光照得发亮，"他们家的血鸭有四百多年历史..."
"后天我们就能尝到了。"克莱尔笑道，"组委会在那里安排了欢迎宴。"她从座位底下拖出个保温箱，"顺便，这是今天早上空运到的四川花椒——知道你们肯定用不惯法国的。"
杨龙接过箱子时，闻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撬开冰袋，里面赫然是周记后院那棵老花椒树的果实，上面还沾着晨露。他猛地回头看向周卓，老人却假装在打瞌睡，嘴角的皱纹却泄露了笑意。
酒店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时，杨龙才注意到大厅墙上挂满了签名照——保罗·博古斯、乔尔·卢布松、戈登·拉姆齐...无数厨界传奇曾在此驻足。前台恭敬地递来钥匙："顶层套房，能看到圣心大教堂的穹顶。"
电梯缓缓上升时，杨龙透过玻璃幕墙看到巴黎的屋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豆豆靠在他肩上，发丝间还带着后厨的烟火气。明天开始，他们将面对来自五十多个国家的顶尖厨师，但此刻，他只想记住这个安静的上升时刻——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决定创业的雨夜，他们挤在杭州破旧公寓的电梯里，怀揣着改变世界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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