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滇西坝子笼罩在闷热的湿气里,我叼着烟卷穿过竹楼间的碎石路。蝉鸣撕扯着空气,老蔡家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还留着去年雨季疯长的青苔。这个四十出头的四川汉子总爱蹲在门槛上抽旱烟,今天却不见人影。
"老蔡!"我叩了叩门环,铁锈簌簌落在赭红门槛上。后山方向突然传来窸窣声,老蔡攥着个鼓囊囊的黑布袋钻出芭蕉林,额头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他看见我时踉跄了一下,布袋里传出扑棱声,两根暗红鸡爪从袋口支棱出来。
"王、王干事..."他喉结滚动着,迷彩帽檐下的眼皮直跳,"晌午头太晒,我去后山给鸡崽子喂点食..."
我眯眼打量那对鸡爪,指甲尖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正要开口,寨子方向突然传来铜锣声,十几个景颇汉子扛着长刀往山腰奔去。老蔡脸色骤变,布袋里的活物猛地挣动,几片黑羽飘出来落在红土路上。
午后暴雨说来就来,竹瓦被砸得噼啪作响。我裹着雨衣冲进老蔡家院子时,他正对着神龛烧黄纸,铜盆里的火焰把墙上挂的牛头骨映得忽明忽暗。供桌上的陶罐冒着热气,有股子腥甜的药味。
"是款赛出事了。"老蔡往火盆扔了把艾草,青烟呛得人睁不开眼,"那傻小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他说三天前修路队收工早,工头带着大伙去山下喝酒。款赛留在工棚守夜,半夜被尿憋醒时,看见大灯还亮着。起夜路过青石堆,月光下竟摆着个祭坛——芭蕉叶上卧着油亮的烧鸡,周围散着酸木瓜和红毛丹,竹筒饭还冒着热气。
"他当是工友留的宵夜..."老蔡往铜盆倒着米酒,火苗窜起半人高,"那烧鸡骨头现在还在山魈洞里。"
暴雨裹着山风撞开木窗,供桌上的陶罐突然炸裂。褐色的汤药顺着桌腿往下淌,混着雨水在夯土地面汇成诡异的纹路。老蔡抄起桃木枝蘸着药汁往门框上画符,手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
后半夜雨势渐弱,寨老带着巫医闯进院子。老妪脸上的刺青在灯笼下泛着青光,她抓起供桌上的鸡骨头扔进炭盆,骨节在火中爆出噼啪脆响。寨老突然用长刀劈开陶罐碎片,底下赫然压着半片芭蕉叶,叶脉里渗着暗红的血丝。
"山魈要活祭。"巫医的银耳环撞出声响,枯槁的手指戳向老蔡怀里的黑布袋,"拿鬼鸡换人。"
黎明前的山路湿滑难行,二十几个火把在雨雾中连成游动的赤蛇。我跟在老蔡身后,看他怀里的布袋不停鼓动。穿过竹林时,领头的寨老突然止步,山涧对面传来类似婴啼的呜咽声。
"熄火!"寨老压低嗓子,火把次第熄灭的瞬间,我看见乱石堆里蜷着个人形。款赛赤裸的上身布满紫斑,嘴角咧到耳根,正抱着半截鸡骨头啃得咔咔作响。他脚边的土坑里堆着鸡毛和果核,腐臭味混着雨腥直冲脑门。
巫医示意众人后退,老蔡哆嗦着解开布袋。那只鬼鸡扑棱着跃出,冠子黑得发亮,爪子上缠着褪色的蓝布条。它径直走向款赛,喉间发出咯咯闷响。款赛突然僵住,鸡骨头从指间滑落,眼白上翻露出蛛网般的血丝。
鬼鸡突然振翅跃上款赛肩头,尖喙狠狠啄向他的天灵盖。凄厉的嚎叫惊起满山夜枭,款赛七窍窜出黑烟,在雨中凝成个模糊的人形。鬼鸡长啼一声扑向黑雾,羽毛与雾气绞作一团,渐渐消散在晨雾里。
天光破晓时,款赛在担架上睁开了眼。老蔡瘫坐在湿漉漉的岩石上,手里攥着根沾血的蓝布条。下山路上,他告诉我鬼鸡要养足三年才能认主,鸡冠会从血红转成墨色,平日喂的都是毒虫和草药。
"开春那窝鸡崽就活了这一只。"老蔡摩挲着布条上的绳结,"等来年山樱花开了,得去坝子东头找阿神师傅求新雏..."
山涧腾起白雾,将烧场遗迹遮得严严实实。背夫们的草鞋在石板上留下蜿蜒水痕,像极了昨夜那串消失在山雾中的鸡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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