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空调风里打着旋儿，林夏第八次按亮下行键。住院部大厅挤满了推着治疗车的护士，四部电梯门开合的间隙里，不锈钢轮椅的反光晃得人眼花。她低头看表：17点58分，距离交班还有两分钟。
"让让！抢救！"两个护工推着平车从走廊尽头冲来，车轮在防滑地胶上碾出刺耳的摩擦声。林夏后背贴着墙让开通道，眼看着最后一部电梯载着病人消失在楼层显示屏跳动的数字里。
墨绿色护士鞋里的脚趾不安地蜷缩，她摸出手机确认时间——18点03分。昨天就因为交班迟到被护士长训了半小时，再这样下去实习评语怕是要完蛋。忽然想起今早查房时，看见呼吸科王主任拎着CT片袋往西侧消防通道拐，那边好像有部备用电梯？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在暮色中幽幽发绿，林夏攥紧白大褂下摆朝西侧跑去。转过两个堆满无菌耗材的拐角，斑驳的灰墙上果然嵌着部老式电梯。黄铜按键上的数字被磨得发亮，显示屏显示当前停在B2层。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时，林夏几乎要笑出声。轿厢里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角落还堆着几个贴着"病理科"标签的泡沫箱。她刚要跨进去，背后突然传来凉飕飕的男声："同学去哪层？"
心电监护仪的嗡鸣声在走廊回荡，值夜班的张医生端着咖啡杯倚在护士站台前。这人她认得，神外科出了名的冷面阎王，上周刚骂哭过两个规培生。
"这边电梯...应该比较快。"林夏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对方镜片后眯起的眼睛，突然想起自己胸牌还别在白大褂上，"我、我赶着交班..."
张医生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胸牌上"实习医生林夏"的字样："很少有人知道这有电梯。"
"早上看见王主任..."话没说完电梯门就要闭合，林夏慌忙伸手去挡。金属门夹到手腕的瞬间，她听见张医生突然提高的声调："等等！"但为时已晚，轿厢已经带着她开始下沉。
日光灯管突然剧烈闪烁，林夏这才注意到楼层按键排列异常。通常医院电梯B1是停车场，这部电梯的按钮却从17楼直接跳到B3，中间连负二层都没有标注。轿厢猛地顿挫，悬挂钢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显示屏数字定格在14楼。
"有人吗？"她拼命拍打紧急呼叫按钮，对讲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这不可能！早上明明在电梯里接到过妈妈电话。轿厢顶部的通风口灌进阴冷的风，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味？
黑暗中传来金属刮擦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正顺着电梯井下滑。林夏突然想起上周病理科师兄的玩笑："知道为什么西区电梯总维修吗？听说半夜会有推床自己按楼层..."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尖叫溢出，后背紧贴的轿厢壁冷得像停尸房的铁柜。
"咣！"电梯毫无征兆地开始自由坠落。失重感让胃部翻涌，林夏在手机电筒晃动的光束里，看见显示屏数字疯狂跳动：13...12...B1...B3！刹车声刺破耳膜的刹那，轿厢门颤抖着裂开条缝隙。
浓重的寒气扑面而来。惨白灯光下，铺着墨绿色地砖的走廊向深处延伸，墙面上"太平间"三个红字正在频闪。二十米开外的转运门前，某张盖着白布的推床突然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救...救命啊！"林夏发疯似的捶打闭合键，指尖触到个冰凉的物件。低头看见泡沫箱缝隙里卡着半张病理单，患者姓名栏赫然写着三天前去世的3床病人。更可怕的是，死亡时间显示18点15分——正是此刻！
轿厢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整个电梯随之震颤。林夏缩在角落看着顶板缓缓变形，某种液体正从接缝处滴落，在手机冷光下泛着暗红。她终于想起张医生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那根本不是关心，而是对无知者的怜悯。
次日清晨的交班室，林夏挂着黑眼圈往咖啡里倒第三包砂糖。护士长举着病历本憋笑："听说昨晚西区电梯又吃人了？"
"严格来说是吃了个傻子。"张医生端着保温杯踱进来，白大褂上还沾着夜班留下的咖啡渍，"某些小朋友不知道，那部电梯1963年装好后就是尸梯。当年没有专用通道，遗体都靠它转运。"
围观人群发出恍然大悟的唏嘘。林夏捏扁纸杯咬牙："那为什么现在还在用？"
"你见过负三层按钮吧？"张医生推了推眼镜，"八十年代改造时明明封死了下行键，但每逢中元节前后..."他突然压低声音，"值夜班的都说，要是凌晨单独乘梯，楼层灯总会自己亮在B3。"
办公室突然陷入死寂。窗外飘来焚烧医疗废品的焦糊味，林夏想起昨夜看到的推床。白布下凸起的形状，似乎不太像成年人...
"不过最邪门的还是去年。"护士长翻着排班表接话，"骨科老刘不信邪，半夜喝多了去试电梯。结果人躺在B3门口，非说看见满电梯无主病历单乱飞。"她突然转向林夏，"你猜监控拍到什么？"
实习生们屏住呼吸。
"电梯根本没动过。"张医生拧紧保温杯盖，"他从17楼进电梯，五分钟后出现在B3。但监控显示，那部电梯整晚都停在1楼。"
林夏手一抖，咖啡泼在昨晚的病程记录上。墨迹晕染处，"患者夜间病情平稳"的字样渐渐模糊，变成监控截图里某个苍白的倒影——那分明是她自己昨夜在电梯里惊恐的脸，身后却多出个模糊的白衣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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