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深秋的夜风裹着柴油味灌进车窗,表哥握着方向盘的掌心沁出冷汗。仪表盘幽绿的荧光映着他发青的脸,车载收音机滋滋啦啦响着,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窃笑。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跑沪昆线的夜班,老赵发着高烧蜷在副驾,鼾声里带着黏稠的痰音。
"过了鹰潭服务区换你。"出发前老赵往嘴里塞了两片退烧药,塑料瓶在储物格里滚动的声响犹在耳边。表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瞟了眼后视镜,浓雾正从路基下的稻田漫上来,蚕食着卡车的尾灯光。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雾浓得能拧出水。大灯照在雾墙上折射出诡异的青白色,柏油路面像是被裹进一团发霉的棉絮。表哥把车速压到四十码,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鼎沸人声。
"不可能..."他猛地直起腰,安全带勒得肋骨生疼。这里是K1372路段,去年山体滑坡后就成了断头路,导航显示前后二十公里都没有出口。可那声音越来越近,像突然拧开的老式收音机——铜钱哗啦啦的脆响,布鞋底蹭过青石板的窸窣,还有冰糖葫芦小贩悠长的吆喝。
雾气裂开一道缝隙的刹那,表哥的指甲抠进了方向盘真皮套。柏油路变成了青石板路,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妇人挎着竹篮与小贩讨价还价,戴瓜皮帽的账房先生端着黄铜水烟袋,穿学生装的少年抱着油纸伞匆匆而过。最瘆人的是蹲在护栏边的老头,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浑浊的眼珠随着卡车缓缓转动。
"油门踩死!"老赵炸雷般的吼声惊醒了僵住的表哥。后视镜里,雾气中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争先恐后抓向车尾。老赵抖着手点燃三支红梅烟,火星在疾风中明明灭灭,烟头划出的抛物线像三道血色流星。
轮胎碾过青石板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在扭曲。表哥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啸,后视镜里的老头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焦黄的牙床。当晨曦刺破雾霭时,仪表盘显示他们已经开出三公里,可GPS定位仍在K1372。
三天后,表哥在消毒水味中醒来。老赵正往点滴架挂符咒,黄符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五雷咒。"八三年我师父教我烧衣服那次..."老赵摩挲着腕上褪色的红绳,"他说黄泉集要的是替死鬼,咱们用阳寿换了场感冒,算捡回条命。"
表哥这才知道,二十年前的那个雾夜,年轻的赵师傅在唐山郊外遇见过更邪门的事。当时他刚出师,副驾上总备着套崭新的工装。那夜雾浓得能割下一块,车灯照出个黑影立在路中央,任喇叭怎么嘶吼都纹丝不动。
"我抄着扳手下去,那东西就跟鬼打墙似的耍人。"老赵往搪瓷缸里续着二锅头,"来回折腾三次,黑影还在原地冲我招手。我师父抄起工装往黑影头上一罩,一脚油门碾过去..."
玻璃杯里的酒液突然泛起涟漪。表哥想起医院那晚,护士说他们车轮缝里卡着半截发黑的指甲。老赵摸出根烟在床头柜上顿了顿:"知道为啥用新衣裳吗?旧衣带着人气,那东西能顺着味儿找替身。后来有个开解放的愣头青不信邪..."他猛嘬一口烟,火星照亮眼角的疤,"连人带车栽进山沟,捞上来时驾驶室里塞满了破布条。"
窗外传来急救车的鸣笛,走廊灯光在酒液里碎成金斑。表哥盯着杯底沉淀的枸杞,突然想起雾散前最后那个画面——后视镜里的老头从怀里掏出件靛青褂子,针脚细密的前襟上,赫然绣着赵师傅当年那件工装的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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