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万历皇帝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龙榻边缘,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晕,眼中满是惊怒。
他猛地撑起上半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邱白,带着被冒犯的暴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没有朕这一套办法,他拿什么收税?他拿什么去打辽东?拿什么去当这个皇帝?!”
“没有钱,他什么都干不了,他不可能如此愚蠢!”
“因为他需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去跟朝堂上那些根深蒂固的势力做交换!”
邱白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如同锋利的刀子,剖开万历皇帝最后一点自欺的幻想。
“用废除你苛政的仁德,去换取他们对新帝登基的支持,换取他们口中所谓的朝局稳定,换取他们暂时不给他这个根基浅薄的新君添乱!”
“至于收税?打仗?辽东?那都是以后的事,或者是下一任皇帝的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龙榻上气息不稳的万历,厉声道:“而这一切的根源,正是陛下你造成的!”
“你几十年不上朝,躲在深宫,任由朝堂党争肆虐!”
“你从未旗帜鲜明地站在太子身后,有给他足够的支持,为他树立权威,为他扫清障碍,甚至你还刻意的疏远和打压太子!”
“你让他像个孤儿一样,在朝堂的风浪中独自挣扎,毫无根基可言,他除了妥协,除了用利益去收买,还能有什么选择?”
“他敢像你当年清算张居正余党那样,举起屠刀吗?”
“他没有你的狠厉,也没有你积攒的帝王威权!”
“他唯一能拿出来的筹码,只有妥协!”
“……”
寝宫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万历皇帝撑起的身体,仿佛被邱白最后那句直指核心的诘问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回靠枕。
这一次,他没有暴怒,他没有反驳。
他也无法反驳。
邱白的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内心深处那层自欺欺人的薄纱。
揭开了他内心深处一直不愿面对,或者说刻意逃避的真相。
那就是,他对太子的不满,对文官的怨恨,根源或许……真的在自己身上?
长久的沉默,是默认,也是无言的痛苦。
他确实从未真正信任过这个儿子,从未给予他强有力的支持。
国本之争持续十几年,消耗了帝国的元气,也彻底撕裂了父子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
太子朱常洛,在他这个强势而多疑的父亲阴影下,早已养成了谨小慎微,甚至懦弱妥协的性格。
指望他登基后能雷厉风行,力挽狂澜?
连万历自己内心深处,恐怕也从未真正相信过。
万历皇帝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在消化这残酷的剖析带来的冲击。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邱白,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恍然。
“邱白,朕明白了。你如此贬斥朕的大儿子,那你是不是支持福王?”
他眼中甚至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像朕当年一样?”
邱白毫不犹豫地摇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的说:“福王?他比太子更不如!”
“骄奢淫逸,目光短浅,只知敛财享乐。”
“若他上位,这天下只会烂得更快,亡得更早!”
“呵……呵呵呵……”
万历皇帝被邱白这毫不留情的评价噎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被冒犯的怒意,他带着帝王的最后一丝傲慢斥道:“朕的大儿子不行!小儿子也不行!那邱白你告诉朕,你想怎么样?你想让朕怎么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无力感。
“难道……你想自己坐这龙椅不成?”
“陛下误会了。”
邱白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缓缓吐出了自己的答案。
“邱某对那张椅子,毫无兴趣。”
“与其支持你那注定要向文官低头,自毁根基的儿子,不如.......支持太孙!”
“太孙?”
万历皇帝猛地睁大眼睛,浑浊的瞳孔中充满了惊愕,沧桑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看着邱白,下意识地沉声道:“你……你的意思是让朕跨过太子,直接传位给皇太孙?”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简直颠覆了宗法礼制!
这也是他从未想过的道路!
但,也不是没有人走过。
邱白迎着皇帝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语气却异常坚定,
“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万历皇帝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苍老的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疲惫。
邱白却是点了点头,眼眸深沉,缓缓道:“陛下为江山社稷长远计,行非常之事,有何不可?”
“皇太孙朱由校,年纪虽轻,但心性质朴,尚未被朝堂党争彻底浸染。”
“更重要的是,他身边有魏忠贤这等宦官陪伴,此人虽为阉竖,但其人能力、手腕、以及对皇权的依附性,远胜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结党营私的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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