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濠州护城河边的淤泥,腰间的司天监铜壶滴漏已经灌满泥浆,壶嘴结出的冰溜子足有三寸长。
腊月的冰碴子混着上游冲下的芦苇根,在城墙根堆成灰白色的坟包,踩上去咯吱作响的碎冰声里,隐约能听见城头南唐守军换岗的梆子声。
赵匡胤的铁胎弓挂满冰棱,拉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直娘贼!林仁肇这厮把淮南的水都引来了!再泡两天,老子的战马都要长鱼鳍了!"
张永德的重甲兵陷在齐腰深的水里,铁甲缝里钻出几尾银鱼,鳞片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苏监正!你这水鬼当得比老子还利索!"
他刚说完,城头突然泄下三道水龙,南唐军改良的翻车提水器正把护城河水倒灌进营区。
水流裹着碎冰撞在盾牌上,我眼睁睁看着两个火头军的铁锅漂向城南的芦苇荡。
"取四丈长毛竹二十根,榫头按'天、地、玄、黄'编号!"
我踹开冻成冰坨的辎重箱,扯出改良筒车的图纸。铁匠老刘头带着徒弟们刨冰凿孔,刨花混着冰屑飞溅,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金线。
王审琦的箭队朝水闸射了半日,箭杆上绑的火药棉遇水即熄,活像群湿了翅膀的萤火虫。
"这叫流体压强差。"我蘸着泥水在盾牌上画伯努利方程简图,"水车叶片倾斜三十度,转速可增......"
赵匡胤的佩刀突然劈开水面,斩断正往我脚踝缠的水草:"说人话!"刀锋带起的泥点溅在图纸上,恰好补全了水车传动轴的缺失部分。
午时三刻,三十架筒车终于转动。毛竹制成的龙骨水车将积水反抛回护城河,每转一圈就甩出丈高的水帘。
南唐军的水闸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闸门缝隙里渗出的水线渐渐染上铁锈色。
石守信的盐商马队从上游放筏,筏头绑着的石灰包遇水沸腾,炸得冰层四分五裂。
我分明看见两条草鱼被气浪掀上半空,银鳞在日光下划出抛物线,正落在张永德高举的铁锤上。
"留神暗桩!"我朝撑篙的民夫大喊。
话音未落,水底突然刺出削尖的木桩,将两条筏子捅成筛子。南唐军在水下布的是"九宫连环桩",每根木桩间距七尺三寸,正合奇门遁甲的死门方位。
张永德的重甲兵抡锤砸桩,冰水灌进铁甲缝里,冻得他们嘴唇发紫。
有个小兵的铁护腕卡在木桩上,情急之下竟用牙咬开皮扣——这牙口比赵匡胤的箭镞还利索。
子夜突袭时,我摸到水闸下的泄洪口。
青铜齿轮咬合处结着冰壳,火把烤化的冰水又迅速凝固,活像给机关镀了层水晶甲。
赵匡胤的佩刀突然递来半截硫磺棒:"苏监正,给你个热乎的!"刀刃上还粘着未干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硫磺混着硝石在齿轮间爆出蓝火,冰层崩裂的瞬间,三道水闸同时崩塌,激流把两个南唐哨兵冲上城墙,活像两条拍在砖墙上的银鲢。
张永德的水鬼队顺着激流潜入,每人嘴里叼着中空的芦苇杆。他们在水下凿船的铁锥是我用司天监的青铜晷针改的,锥尖淬了蟾酥毒,见血封喉。
南唐军的战船突然调转船头,船底暗藏的犁铧撞角竟与我设计的破冰船如出一辙,连锯齿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最前头的楼船甲板上,林仁肇的白袍在火光中忽隐忽现,他手里拎着的不是长剑,而是把精铁算盘——这厮竟在阵前算起了水攻的流量!
"这叫虹吸原理。"我指着倒灌的护城河,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南唐军在上游筑堰截流,我们只需......"
赵匡胤已经带兵冲上浮桥,改良的马蹄铁在冰面上凿出火星。
王审琦的箭队点燃桐油棉团,着火的箭雨扎进船帆,把夜空烧出个窟窿。
有支火箭误中自家粮车,烘得冻硬的黍米饼香气四溢,饿急的士卒边冲锋边往怀里揣,铠甲里塞满碎饼渣的士兵活像移动的芝麻胡饼。
五更天清理战场时,我在船骸里发现改良的翻车图纸。
齿轮结构与筒车有七分相似,连毛竹的榫接方式都照搬我的设计。
赵匡胤的靴底碾碎图纸:"直娘贼!南唐匠人偷师!"他忽然盯着我腰间冻裂的铜壶,壶身裂缝里渗出的水已结成一串冰葡萄,"你这破壶......真能装尽淮南水?"
正月初十的朝阳化开冰层,三十架筒车仍在吱呀转动,车轴转动的节奏竟与城中报晓的晨钟渐渐合拍。
石守信的盐商马队沿河撒石灰,融出的水道里漂满纸甲残片,浸透的桑皮纸在水面舒展如白莲。
有民夫捞起残甲糊窗,阳光透过纸纹在泥墙上映出《武经总要》的残页图形。
史书工笔写不出显德三年的正月有多湿冷:不会记录张永德为救落水战马冻掉半截趾甲;不会描绘老刘头在冰水里泡皱的双手如何捏住发烫的铆钉;更不会提及某个监正深夜蜷在漏风的营帐,用体温融化铜壶里的冰碴来计算水位刻度。
但濠州城墙的裂缝里,百年后生出的芦苇仍带着硝石灼烧的焦痕,每逢朔风过境便沙沙作响,恍若当年筒车转动的吱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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