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刚染白汴梁城的鸱吻,矿物司副司长沈括已命人在四城九门同时贴出朱砂告示。
绢帛上"日结现钱百文"的字样被露水浸润得愈发鲜艳,这个价钱足够买三斗精米——是寻常窑场工钱的两倍有余。
刚从河间府逃荒来的王栓子正蜷缩在虹桥底下嚼麦麸,突然被狂奔的人群撞了个趔趄。
"矿物司招工!每日现结百文钱!昨天将作院招人没赶上,今天可别再错过了!"的呼喊声顺着御街翻滚,他看见卖炊饼的孙老汉连摊子都不要了,拖着瘸腿往宣德门跑。
登记处设在废弃的军器监校场,沈括特意命人支起三口铁锅熬着粟米粥。
蒸汽朦胧中,前禁军教头周大膀正偷偷打量队伍——他因得罪上官被革职后,已经三个月没摸过军饷。
当听见差役喊"有窑场经验的上前"时,这个山东汉子突然用刀疤脸挤出笑容:"俺祖上五代都是烧瓷的!"其实他家只在淄川挖过两天陶土。
最热闹的属西角棚区。沈括亲自坐镇挑选"力夫组",地上摆着二十个装沙石的麻包。
棉农李阿大刚扛起第三包就眼前发黑,却死死攥着麻袋不撒手——他想起老家被冲垮的棉田,还有等着药钱的瘫子老娘。
突然有双官靴停在他面前:"够实诚,去领号牌吧。"
李阿大不知道,沈括早注意到他破袄里露出的肩膀,那上面被扁担磨出的老茧比任何保书都可靠。
队伍后面突然起了骚动。泼皮张三带着十几个闲汉要插队,却被巡场的皇城司逻卒拦住。
沈括站在验身台上冷笑:"本官要的是能刨地的老实人,不是会钻营的伶俐鬼。"
这话让缩在角落的童二浑身一抖,这个被东家诬陷偷窃的前矿账房,把推荐信藏在鞋底三天没敢拿出来。
招工马上要结束时出现意外插曲。
城南棺材铺的刘掌柜竟带着二十个学徒来应征,当沈括掀开他们带来的薄棺,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采煤的钎子、镐头。
"草民这些家伙式..."老匠人话未说完,沈括已经抓起把鹤嘴锄:"锯齿斜度不对,今夜全部按新图重锻!"
火光映着老人颤抖的白须——他赌对了,官府果然要的是懂行的人。
最令人心酸的是那些"活凭证"。
沈括让通过初选者卷起裤管,小腿上带着煤灰洗不净的黢黑纹路者直接录用。
前窑工赵石头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因矿难被赶出山西时,怎么也想不到这身洗不掉的"黑蛇印"竟成了救命符。
而在队伍末尾,十五岁的孤儿陈狗剩正拼命用砂石磨自己的手掌,他听人说只要磨出血泡,就能冒充挖过矿的老手...
辰时三刻,两千壮丁已分乘五十辆包铁轮的太平车,向着城西疾驰而去。
赵石头注意到每辆车辕上都挂着个铜匣,随着颠簸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荒地中央,沈括正摆弄着个鎏金铁盒。
突然那物件发出蜂鸣,盒盖上的指南针疯狂旋转起来。
"就是此处!"随着他一声令下,赵石头领到柄鹤嘴锄,发现木柄上刻着"甲子七十三号"——这是要按矿脉走向成扇形掘进。
当他的锄头第五次凿入冻土时,黑亮的煤块突然崩溅出来,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冻土碎裂的声响如同春雷滚过大地。
随着两千把鹤嘴锄此起彼落,黑色矿脉逐渐撕开大地的伪装。
最先暴露的是层叠的页岩,青灰色的岩片上布满鱼骨状纹路,像是上古巨龙褪下的鳞甲。
当表层三尺厚的冻土被掀开后,真正的煤带终于显露真容——那不是零散的矿窝,而是连绵三十余丈的墨色长城。
在正午的阳光下,裸露的煤田呈现出奇特的层次:最上层是蜂窝状的褐煤,孔洞里还嵌着未完全碳化的松针;中层闪着金属光泽的无烟煤像被打磨过的黑玉,偶尔可见黄铁矿形成的金色细线穿梭其间;最令人惊异的是底层,那里渗出粘稠的沥青,在寒风中竟诡异地冒着热气,仿佛大地深处藏着口永不熄灭的鼎镬。
沈括命人插在矿坑边缘的十二面杏黄旗突然剧烈翻卷,西北角传来惊呼。
原来有矿工挖到了"精煤"——整块纯黑色的黑色晶体,足有磨盘大小。
更深处还发现了垂直的矿柱,那些结晶化的煤层在断面形成诡异的漩涡纹,就像被冻结的黑色龙卷风。
午时的炊烟里,赵石头蹲在运煤车后啃炊饼,忽听得沈括与将作监丞的对话:"...苏大人这'地听仪'当真神异,昨夜子时在此处测得龙吟之音..."
他偷眼望去,只见那鎏金铁盒现在放在青玉案上,盒缝里透出诡异的蓝光。
随着挖掘深入,矿坑逐渐变成巨大的漏斗。
运煤的独轮车在斜坡上排成长蛇,车轴碾过的地方,煤粉与积雪混合成粘稠的黑浆。
未时初刻的梆子声刚落,沈括已站在矿坑边缘展开《开物图》。
羊皮卷轴上朱墨交错,将整个矿区划分为三十六天罡阵位。
"丙申队守离位,戊戌队占坤宫!"随着他手中令旗挥动,两千矿工如棋局落子般各归其位。
赵石头注意到每队前方都立着根包铜竹竿,竿顶小旗上绣着奇怪的刻度——这是沈括改良的"测气幡",但凡地穴浊气上升,幡面便会由青转赤。
挖掘现场呈现出惊人的秩序。
每十人成一"星宿组",前三后四中三排列:前排使鹤嘴锄破土,中排用铁锹清渣,后排持藤筐运输。
最精妙的是运煤通道设计,沈括命人在主矿脉两侧挖出两条凹槽,嵌进浸过桐油的硬木轨道,装满原煤的竹筏车借着坡度自动滑向堆场。
赵石头弯腰捡起块散落的煤核,发现断面竟有细密的菱形纹路,像被无形刀剑劈砍过般整齐。
"换防!"申时二刻的锣声中,第二批矿工踏着统一的步伐进场。
他们头戴浸过醋液的麻布面罩,腰间挂着装满明矾水的皮囊——这是预防瘴气的标准装备。
沈括亲自演示"分段掘进法",用系红绳的探竿在矿壁划出斜线:"每进三尺便支拱木,仿效筑城敌楼之法。"
临时调来的弩手们正将浸油火箭射向矿顶,火光映照下,原本隐藏的煤层纹理顿时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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