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老家通往县城的土路上,一辆绿色的中巴车正颠簸着前行。车窗外,冬日的田野光秃秃的,树叶在寒风中瑟缩着,像被冻僵的绿色丝线。陈锦松坐在靠窗的位置,怀里紧紧搂着妻子陈秀芸,她的头歪靠在他的肩头,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泛着青紫色,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冷汗。
“秀芸,再忍忍,快到县城车站了,到了昆明就好了。”陈锦松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后背,试图让她舒服些。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递到妻子嘴边:“想吐就吐这儿,别憋着。”
陈秀芸虚弱地摆了摆手,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干呕声。她本就晕车,这次又带着病,车刚开出去半小时,她就吐得天昏地暗,胃里的酸水都吐空了,现在只能无力地靠在丈夫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闭着眼,能感觉到车窗外的景物在飞速倒退,像她这几十年的日子,一晃就过,却没留下多少舒坦的记忆。
“都怪我,不该让你遭这份罪。”陈锦松看着妻子难受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出发前,他特意给妻子吃了晕车药,还在她太阳穴上抹了风油精,可还是没起多大作用。车过一道坎时,猛地一颠,陈秀芸“呕”了一声,急得陈锦松赶紧把塑料袋凑过去,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嘴角。
旁边座位的大叔看着不忍,递过来一片生姜:“老哥,让你媳妇含着这个,能好受点。我家那口子晕车,就靠这个顶事。”陈锦松连忙道谢,把生姜片轻轻放在妻子嘴里,看着她慢慢含住,眉头似乎舒展了些,他这才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旱烟,想抽一根,又怕呛着妻子,只好又塞了回去。
车窗外的太阳渐渐升高,薄雾散去,露出灰扑扑的天空。路边的杨树枝桠光秃秃的,像老人干枯的手指,指向天空。陈锦松望着窗外,心里盘算着到了昆明该咋走。景辰说在南部汽车客运站接他们,可他这辈子就去过两次县城,昆明那么大,他怕走丢了,又怕耽误了给妻子看病的时间。他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存折,那是家里所有的积蓄,虽然不多,可也是他和秀芸攒了大半辈子的血汗钱。
“景辰这孩子,刚还完贷款就……”陈秀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浓浓的愧疚,“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
“说啥呢。”陈锦松打断她,把她搂得更紧了些,“你是他妈,他管你是应该的。等你病好了,咱好好跟孩子过日子,别想那些没用的。”他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让秀芸的病好起来吧,哪怕让我折寿几年也行。
与此同时,巧家前往南部汽车客运站的滇约出行车上,陈景辰正坐立难安。车窗外的山景飞速倒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像沉默的巨人,投下长长的阴影。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可他还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那种冷。他掏出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却不知道该看什么。
微信里,姐姐发来信息:“弟弟,你出发了吗,爸妈今早上早早的就已经坐堂哥陈德建的车去昆明了,可能现在差不多要到县城了。”他回了句“姐,我现在坐车去昆明的路上”,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又退了出去。微信群里,大学班级群正聊得热闹,有人晒娃,有人晒旅行照,他扫了一眼,觉得那些热闹离自己很远,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打开百度,输入“昆明出名的医院”,屏幕上跳出一大串名字:省第一人民医院、云大医院、市第一人民医院……他一个个点进去看,眼睛盯着“心血管科”“脑科”“专家团队”“诊疗技术”这些字眼,心跳得越来越快。这个说“微创技术领先”,那个说“专家经验丰富”,他不知道该选哪个,只觉得每个字都像钩子,勾着他的心往下沉。
陈景辰喘着粗气,发出低微的叹息声。可心里的焦灼丝毫未减,他仿佛已经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表情凝重地跟他说“情况不太好”。他用力闭了闭眼,想把这些可怕的画面赶出去,可越想越乱,眼眶突然一热,有液体涌了上来。
他赶紧把头转向窗外,假装看风景。车正经过盘龙江,江水绿得发暗,像一条巨大的绸带,绕着昆明城蜿蜒。岸边的柳树叶子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摇晃。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牵着他的手在村口的小河边散步,说“等你长大了,带你去看大江河”。现在他看到了,可身边却没有母亲的身影,只有满肚子的担忧和恐慌。
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被生活压迫的窒息感——以前还贷款时,虽然累,可心里有盼头;现在母亲病重,他像站在悬崖边上,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脚下的石头什么时候会塌。
手机又响了,是父亲打来的。他赶紧接起,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爸,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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