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比这沙粒干净。"他睁开眼，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沙粒虽多，能困得住真心吗？"
风突然停了。沙雾散开处，阿吉看见个巨大的沙怪正张牙舞爪——它浑身是刺，每根刺上都挂着商队的残骸：褪色的旗子、断裂的驼铃、还有半具白森森的骸骨。沙怪的眼睛是两团幽绿的火，死死盯着他怀里的短刀。
"凡人也配救仙？"沙怪的声音像刮过石缝的风，"你可知这楼是用多少人的贪念堆起来的？你可知这女子本是妖物，专吸旅人的精魄？"
阿吉后退两步，撞在石桌上。那青瓷盏突然裂开，清水顺着桌沿滴落，在地上汇成条细流。他这才看清，清水里映着沙怪的真面目——不过是个浑身裹着破布的干尸，眼眶里爬满了蛆虫。
"它在骗你！"女子突然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这沙怪本是我镇压的邪物，可它用幻象迷惑旅人，吸他们的恐惧壮大自己......"她的指甲刺进阿吉的皮肤，"快用刀刺我的心口！只有这样，才能破了它的阵！"
阿吉的刀悬在半空，微微发抖。女子的脸在眼前晃动，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她——她的睫毛上沾着沙粒，嘴角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像朵开在沙漠里的红柳花。
"你为何要信我？"
"因为你眼里没有贪念。"女子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看这清水，它照见的是你的本心。"
阿吉突然想起，刚才在沙暴里，他分明看见沙怪的刺上挂着个小布包——那是栓子的，他今早还帮着补过。布包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莲花，是栓子娘的手艺。
"去你娘的！"阿吉大喝一声，短刀狠狠刺进自己的左肩。鲜血溅在沙怪身上，干尸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上的破布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沙粒。
"原来你才是最傻的！"女子突然笑了，她的眼尾不再有薄雾，反而泛着淡淡的金光，"我在这楼里困了三十年，等的就是你这样的心。"
沙怪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阿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了沙地上。月光像层银纱罩着沙丘，王有财和栓子正举着火把四处寻找，见他过来，王有财一把抱住他："我的娃！你可算回来了！"
阿吉摸了摸左肩，那里已经结了痂。他这才发现，怀里多了颗鸽蛋大的珠子，泛着淡蓝色的光，凑近些能听见细细的水声。
"这是蜃珠。"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阿吉抬头，只见月亮里浮着个身影，月光照在她裙角，竟沾了几粒星子，"它能帮你找到绿洲。记住，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幻象，只要守住本心，就能破。"
栓子突然拽了拽阿吉的衣角："阿吉哥，你看天上！"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暗沉的夜空里，有片云正缓缓移动，云团下隐约能看见片绿洲的影子——棕榈树的枝叶在月光下摇曳，中间有汪清潭，水面浮着几株粉色的荷花。
王有财跪下来，对着月亮磕了个头："神仙显灵了！"
阿吉摸出蜃珠，珠子突然发出柔和的光，指引着他们往绿洲的方向走去。等天光大亮时，商队终于走出了沙漠。王有财要分阿吉一半财物，他却摇头："我只要这颗蜃珠，还有......"他顿了顿，"往后走沙漠的路，让我来带。"
后来，河西走廊的商队都知道，有个叫阿吉的向导，总带着颗泛蓝光的珠子。他说那是蜃楼仙子送的，能照见人心最干净的地方。再后来，有人说曾在月夜里见过他，身边跟着个穿月白裙的女子，两人并肩走在沙海上，身后跟着一串长长的驼队，驼铃响得比星星还亮。
而阿吉的故事，就这么一代一代传了下来。人们说，沙漠里最珍贵的不是水，是像阿吉那样，能守住本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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