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四合,黟山七十二峰如剑插天,森然欲搏人。
甘宁立马山前,手搭凉棚观瞧,但见峭壁千仞,猿猱难攀,不觉叹曰:“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此等险隘,如之奈何?”
鲁肃轻摇羽扇,含笑进言:“兴霸乃江海蛟龙,岂不见此山背倚青弋江?若借水势,辅以铁索连环,何愁天险不破!”
甘宁从其计,遂率健卒绕行山后。众军士攀藤附葛,竟于山腰处觅得栈道。
却说黄盖横鞭立马于鹰愁涧畔,望见江上赤帆招展,冷笑道:“锦帆贼徒恃舟楫之能,安敢犯我陆寨?”
正言间,忽闻崖上藤蔓断裂之声。但见甘宁赤膊跃出,胸前猛虎刺青狰狞可怖,手中霸海刀寒光凛凛:“黄公覆!可还识得江夏旧怨否?”
黄盖大怒,双鞭挟风雷之势劈下。甘宁侧身避过,刀锋擦壁,火星迸溅。老将军白须怒张,使出一招“双龙出海”,将甘宁逼至溶洞边际。
忽闻弓弦震响,三支狼牙箭破空而至,深深钉入岩缝。原来是刘磐在暗处张弓,高声示警:“老将军留意脚下!”
甘宁趁势倒挂金钩,九环刀自下而上,竟将黄盖玉带挑断。老将军怒吼如雷,铁鞭横扫,洞中钟乳石尽皆粉碎。碎石飞溅间,忽有三点寒芒激射而出。黄盖急舞铁鞭成幕,尽数格挡,喝道:“蛮夷妖术,岂堪大用!”
黄盖见势难敌,只得退守寨门,高悬免战牌。鲁肃于云梯上观望,以扇指北峰曰:“黄老将军素重信义,当以激将之法破之。”
当夜,蓝琪引西域勇士暗度后山,三十六面金钹齐鸣《破阵乐》。黄盖独坐军帐,忽闻此曲,正是昔年随破虏将军孙坚讨董卓时所奏战歌,不由心神俱震。
随蓝琪同来的,尚有汉阳王刘民之妃黄氏,乃黄盖之侄女也。
黟山绝壁千仞,黄蓉足踏寒潭枯荷,如燕掠水,七彩练带卷住崖边古松。月光泠泠,映照父亲铠甲上“孙”字徽记,寒光凛冽。她自腰间鱼袋取出一枚青玉佩——此乃九岁生辰时,黄盖亲系于她腰间的和田美玉。
“伯父可还记得建安五年雪夜?”黄蓉之声如寒潭幽冷,“父亲病榻前执你我之手,言‘江东风骨在脊不在甲’……”话音未落,黄盖铁鞭猛然砸入岩壁,惊起寒鸦四散。
“住口!”老将怒发冲冠,目眦欲裂,望着玉佩上“宁为玉碎”四字,浑身战栗,“昔日汝誓嫁英雄,今竟委身黄口孺子!”
“伯父!”黄蓉倏然扯开左袖,雪臂上箭疤狰狞如蜈蚣盘踞,“建安九年,父亲为救吴侯中伏,是母亲冒死引开追兵!此疤乃母亲所留,覆于儿臂。”
她指尖轻抚腰间玉带金扣——此乃孙策当年赐婚信物,凄然道:“若非汉阳王于赤壁火海中相救,伯父今日所祭,便是母亲衣冠冢矣!”
黄盖踉跄后退,铁鞭在岩壁擦出点点火星。血色黄昏恍在眼前:那年王氏年方十八,身披焦甲,背负昏迷的他爬出火海,左臂犹插半截断箭……
黄盖接过侄女递来的汉阳王佩剑,却见剑穗之上,赫然染着她掌心鲜血,不由心头一震。
“蓉儿......”二十年未唤的乳名脱口而出,老将满面风霜映着寒潭碎月,沉声道:“汝以为刘民留我性命,当真顾念旧情?他所图者,乃是为父掌中柴桑水寨虎符也!”铁鞭忽指北麓霹雳窖,怒喝如雷:“彼处埋骨三千江东子弟,英魂在天,正睁眼看着!”
黄蓉骤然将玉佩掷出,青玉于月光下竟显血色篆文——“受命于天”四字赫然在目!
“此玉乃母亲临终嘱我沉江......”她泣声凄厉,撕破裂谷寒风。
霎时间,山风骤止。黄盖手中铁鞭当啷坠地,三十年前暴雨之夜浮现眼前——孙坚将染血锦盒交予他时,眼中亦映此般血色篆文!
“伯父可知吴夫人为何使您镇守黟山?”黄蓉忽问。
黄盖愕然:“伯符当年命我驻守吴宫,授我金鞭,可上打昏君,下诛佞臣,何曾令我守此荒山!”
“伯父何其糊涂!”黄蓉泪如雨下,“吴夫人害死母亲,却使您在此镇守亡灵,正是要阻您查明真相!”
“住口!”黄盖须发戟张,怒喝道,“汝母之死,与吴夫人何干?此必是汉阳王借刀杀人之计!”
“汉阳王仁德布于四海,待女儿如珠如宝,岂会加害母亲......”
话音未落,黄盖铁鞭已砸碎脚边青石,雷霆怒喝:“黄盖只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
黄蓉轻抚父亲战甲,低声道:“母亲临终嘱我转告——她从未后悔嫁与‘江夏黄蛮子’......亦不后悔将女儿许配汉阳王。”
黄盖闻言,猛然扯断颈间虎符链坠,任其坠入寒潭,激起涟漪阵阵:“且去告知刘民,黄公覆的骨头,比这黟山玄武岩更硬三分!”
转身之际,一滴浊泪砸在黄蓉手背,竟烫得她险些松开七彩练带。自此,黄盖固守山门,誓不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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