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8月的蝉鸣跟拧了发条似的,扯着嗓子往人耳朵里钻。文艺科放映室里一股子胶片味混着机油味,许大茂正蹲在放映机前擦镜头,听见门响头也不回:"苏哥,帮我递下扳手——"
"递你个头。"苏青踢了踢他屁股,"娄晓娥呢?又让你支使去打热水了?"
许大茂直起腰,脸上蹭着块黑机油,嘿嘿一笑:"她去仓库对账了。苏哥,您今儿咋有空查我的岗?"他嘴上说着,眼睛却往门外瞟,生怕娄晓娥听见似的。
苏青瞅着他那副藏不住事儿的样儿,心里叹了口气。
打从七月中娄晓娥进厂,这小子就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贴着,下班送回家,上班带冰棍,连娄晓娥蹲在墙根儿戏服,他都能搬个马扎在旁边讲放映队的八卦。
这文艺科的人早瞅出苗头了,傻柱昨儿还跟他念叨:"苏青你瞧许大茂那德性,整天儿往娄姑娘跟前凑,跟着狗皮膏药似的!"
"我问你,"苏青靠在门框上,掏出烟盒抖了抖,"娄晓娥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了?"
许大茂接过烟,凑到苏青火柴上点着,猛吸了一口:"都知道了呗,她爸以前是轧钢厂的老板。咋了苏哥,您还怕我把她拐跑了?"
"拐跑?我怕你被她拐带得连饭碗都没了!"苏青敲了敲烟盒,"全厂里就你小子精,精得跟猴儿似的,咋这时候犯糊涂?资本家小姐是啥成份?往后运动来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许大茂把烟头往地上一碾,梗着脖子喊:"那咋了?我跟她处对象,又没干啥坏事儿!再说了,娄晓娥跟她爸不一样,她在厂里干活可麻利了,秀兰嫂子都夸她!"
"干活麻利管啥用?"苏青压低声音,"我问你,你真想好了?万一哪天上面追查下来,说你跟黑五类子女不清不楚,你这放映员还想不想干了?到时候别说前途,能保住饭碗就算万幸!"
许大茂不吭声了,蹲在地上抠着放映机的螺丝。半晌,他才闷声说:"苏哥,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可我就看她顺眼。她跟厂子里那些咋咋呼呼的姑娘不一样,说话细声细气的,还会给我补袜子……"
苏青看着他那副痴情样儿,突然想起上辈子剧里许大茂娶了娄晓娥后的下场——先是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资本家女婿,后来因为俩人生不出孩子闹矛盾,还离了婚,运动来了,他为了报复和跟娄家划清界限亲自举报带人抄了娄家,要不是大义灭亲跟娄晓娥离了婚,怕是真得进牛棚。一切都是那么巧合,你要说许大茂不懂,苏青肯定不信。
"行,你想清楚就好。"苏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把话撂这儿,以后出了事儿,别来找我哭鼻子。还有,"他指了指门外,"让娄晓娥少往人前凑,你们也低调点儿,尤其是车间那帮老工人,嘴里没个把门的,你俩的事别传的沸沸扬扬。娄晓娥一旦身份曝光,厂里是铁定待不下去,懂没?"
许大茂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苏哥,您……您不反对了?"
"嗨?我又不是你爸,我反对啥呀,我就是劝你,告诉你要想好,别以后有天你后悔了怪我没提醒你!"苏青哼了声,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句,"对了,明儿帮我捎两斤黑市的绿豆,给光儿煮水喝,价儿别被人坑了!回来找我报销。"
许大茂看着苏青的背影,咧开嘴笑了。
他知道苏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训着他,心里其实是护着他。他赶紧收拾好工具,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就往仓库跑,娄晓娥还在里头登记戏服呢,他得赶紧去接她下班,顺道去副食店看看有没有新到的奶糖。
仓库里光线有些暗,娄晓娥正踮着脚往高处搁戏服,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许大茂,眼里立刻笑出了弯儿:"许哥,你咋来了?"
"接你下班呗。"许大茂赶紧上前帮她扶着梯子,"今儿科长跟我说了,让你少往车间跑。"
娄晓娥点点头,从梯子上下来,手里还抱着件绣着龙凤的戏袍:"我知道,苏科长早跟我说了。"她低头绞着衣角,小声说,"许哥,你……你跟苏科长说啥了?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麻烦!"许大茂胸脯一拍,"苏哥就是关心我。走,我带你去看新到的电影海报,可好看了!"他说着,忍不住伸手想帮娄晓娥理理碎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耳根子却红了。
娄晓娥看着他那副憨样,忍不住笑了。
自从进了轧钢厂,她才算真正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从解放后,他父亲就告诉她,她们家家庭成份不好,出去玩会被人戳脊梁骨,上学时告诉她吃饭时要躲着同学,被欺负了也不要声张,偷偷回家告诉父亲,不能冒头,好不容易毕业了,她还是被关在家里,说外头更乱,被人知道他的背景,会被拉街道游街,她只能跟老鼠一样躲着,不敢出门,更不敢大声说话。
许大茂的出现,就像一道光,照进了她被"成份"困住的人生。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也知道许大茂跟她走得近会惹麻烦,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靠近他,想听他讲厂里的新鲜事儿,想闻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机油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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