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 10 月 22 日,星期四。
晨读课的朗朗书声里,陈默盯着课本上的《荷塘月色》,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教室门口。当看见两个穿中山装的陌生人跟着王建国走进来,钢笔尖在 "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 这句话上划出歪斜的痕迹 —— 那是市审计局的工作证,暗红色封皮上的国徽,比他记忆中还要庄严几分。
"陈默,出来一下。" 王建国的语气比平时生硬三分,镜片后的目光像冰锥。经过讲台时,陈默听见前排男生小声说 "审计局的人来查账了",粉笔槽里未扫的粉灰落在他课桌上,像撒了把碎钻。
走廊尽头的会议室飘出浓茶味,穿灰西装的审计员正在翻看父亲的值班记录。陈默认出其中一人是前世在法庭上见过的张审计,左眉尾有颗痣,此刻正用红笔在 11 月 23 日那栏画圈。
"同学,你父亲最近有没有说过仓库的事?" 另一个审计员递过搪瓷杯,杯壁上的茶渍足有三分厚。陈默注意到他笔记本上记着 "9810A 纱线流向异常",正是父亲和张建国讨论过的批次。
"他就说厂里要和恒通置业合作。" 陈默低头盯着自己的球鞋,鞋尖沾着昨天帮母亲搬棉包时蹭的白絮,"还有次看见他画图纸,上面写着 '3 好仓库库存 '。"
红笔在纸上停顿半秒,张审计的手指敲了敲值班表:"11 月 20 日的交接记录,是你父亲亲笔签的字吗?"
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陈默想起凌晨看见父亲在台灯下改图纸时,右手小指沾着蓝黑墨水 —— 那是仓库台账专用的墨水,而值班表上的签名,用的是纯蓝墨水。"好像不是," 他假装回忆,"我爸习惯用英雄牌钢笔,墨水是深蓝色的。"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李建明的秘书探进头:"张科长,厂长说午间要开座谈会。" 陈默看见秘书手腕上的金表,正是前世在恒通置业年会上见过的款式,表盘上的三叶草标志,和林小羽校牌背面的印记一模一样。
回到教室时,林小羽的目光突然扫过来。她的课本立得老高,挡住半张脸,却没能遮住指尖反复摩挲的钢笔 —— 那支刻着恒通置业标志的钢笔,此刻正在笔记本上画着歪扭的三叶草图案。
中午放学,陈默绕道职工医院。母亲正在走廊排队,手里攥着提前三天预约的挂号单。"小默你怎么来了?" 林秀芳看见他时慌忙把诊断书往口袋里塞,却露出一角的 "良性结节可能性大" 字样。
血液在太阳穴里轰鸣。前世的诊断书明明写着 "性质待查",此刻却多出 "良性" 两个字。陈默盯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突然意识到自己改变的不只是时间线,还有那些细微到无法察觉的命运齿轮 —— 就像蝴蝶翅膀在 1998 年的秋天扇动,二十年后的风暴眼,此刻正在显微镜下悄悄裂变。
"妈,让我看看。" 他接过诊断书,看见超声图像上的阴影比记忆中小了三毫米,报告医师签名栏写着 "周明远",那个前世因为收受贿赂被吊销执照的医生,此刻名字下方盖着清晰的 "主任医师" 钢印。
"周医生说没事,定期复查就行。" 林秀芳摸着他的头发,指尖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别担心,妈身体好着呢。" 陈默突然想起前世母亲也是这样安慰他,直到癌细胞扩散到淋巴,才在深夜偷偷服用止痛药。
下午的物理课,陈默盯着黑板上的电路图,却看见无数个 "" 在导线间跳动。他摸出藏在铅笔盒里的台历碎片,11 月 20 日的 "交接清单" 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铅笔字:"找张工妻拿钥匙"—— 那是张晨的字迹,却带着不属于十七岁少年的颤抖。
放学铃响时,张晨在校门口堵住他。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生,此刻嘴唇发白:"我爸被调到保卫科了。" 他塞给陈默个牛皮纸袋,转身就跑,校服后襟沾着的机油渍,和父亲工具箱里的一模一样。
纸袋里装着 1997 年的仓库出入库单,第 47 页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纹。陈默认出那是父亲的食指指纹,却发现日期栏被人用刀片刮改过,露出底下的 "1997.12.15"—— 正是父亲笔记本里记载的审计日期。
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巷口,陈默蹲在路灯下翻看单据。当看见 "恒通置业采购部" 的红章时,胃部突然一阵抽搐 —— 这个章前世出现在他公司的收购合同上,此刻却盖在父亲工厂的出库单上,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小默?"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羽抱着作业本站在阴影里,书包带子上挂着恒通置业的挂坠,"你在看什么?"
本能地把单据塞进裤兜,陈默的手指触到纸角的毛边。他看着林小羽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链,突然想起前世结婚时,他送她的也是同款,只不过吊坠里嵌着的是他们的合照,而不是恒通置业的 l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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