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御书房
玄宸一身太子常服,银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紫金冠中,面容平静无波,向端坐于御案后的天帝玄昊汇报着鬼界巡察的结果。他的声音平稳、清晰、条理分明,将鬼界各处的状况、潜在的风险、需要加强的防御点一一陈述,滴水不漏。那双淡紫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不起半点波澜,再也看不到一丝属于“玄宸”的个人情绪,只有属于“天族太子”的绝对理性与冰冷。
玄昊看着下方气质大变、仿佛脱胎换骨般的儿子,心中既惊且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身上那层坚硬的、隔绝一切的冰冷外壳。这比之前的重伤垂死更让他心忧。他想问陨星海发生了什么,想问人间是否遇到了什么,但话到嘴边,看着玄宸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终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鬼界之事,你处理得甚好。”玄昊沉声道,“只是宸儿,你……”
“父皇,”玄宸平静地打断,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儿臣观天枢阁递上的奏报,北境‘寒渊’之地似有异常魔气波动,恐与魔域异动有关。儿臣请命,即刻着手调查,并统筹北境防务诸事。”他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条陈清晰、措施严密的方案,恭敬呈上。
他不再需要感情的慰藉,那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和背叛。云渺宫的欺骗,人间女帝的“宠幸”,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将他残存的对“情爱”的最后一丝幻想彻底钉死。
唯有这冰冷的权力,唯有这繁杂的政务,唯有这天族至高无上的责任与秩序,才能填满他内心的空洞,才能麻痹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他将自己彻底沉入天阙这架庞大冰冷的机器之中,用永无止境的事务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心墙。感情?那是弱者才需要的东西。从今往后,他玄宸,只需做一把最锋利、最无情的帝王之刃。
玄昊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最终缓缓点头:“……准奏。一切,小心为上。”
“儿臣遵旨。”玄宸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御书房,银发在鲛人灯烛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也仿佛关上了他心门最后一道缝隙。
御书房内,玄昊疲惫地靠坐在帝座上,望着紧闭的殿门,久久无言。他手中那份关于北境防务的奏章,字迹工整,逻辑缜密,无懈可击,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几日后,北境的寒渊魔气异动,在玄宸雷厉风行的手段下,被迅速镇压、清剿、封印。他亲自坐镇,调兵遣将,布设禁制,手段冷酷精准,效率高得令人咋舌。那些盘踞多年的魔物巢穴,在他冰冷的指令和绝对的力量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般消融。整个过程,他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对结果的绝对掌控。天族将士们对这位气质大变、威势日隆的太子殿下,敬畏更深,却也隐隐感到一丝寒意。
任务完成,玄宸并未在北境多作停留。他拒绝了所有的庆功宴请,只带着一份详尽的报告,踏上返回九重天阙核心区域的云路。途径天河之畔,清冷孤寂的月华如水银泻地,笼罩着不远处那座悬浮于清辉之中的琼楼玉宇——广寒宫。
玄宸本无意停留。月宫清冷,广寒宫主月清棠更是以孤高清冷、生人勿近闻名天界,与他此刻的心境倒有几分相似。然而,就在他驾驭云光欲加速掠过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又蕴含着无尽孤寂与压抑痛苦的剑鸣,穿透了月宫的静谧结界,丝丝缕缕地飘入他耳中。
那剑鸣,非金铁交击的铿锵,更像寒冰碎裂、孤雁哀鸣,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与挣扎。
玄宸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他隐匿了身形,落在一株巨大的、枝叶散发着清冷银辉的月桂树冠阴影之下,目光穿透薄纱般的结界,望向广寒宫深处的庭院。
庭院中,一株虬劲的月桂树下,一道清绝的身影正在月下舞剑。
正是广寒宫主月清棠。
她一身素白如雪的宫装,墨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容颜清丽绝伦,却比这月宫的寒玉还要冰冷三分。手中的长剑,并非神兵利器,只是一柄通体由月魄寒晶凝成的透明细剑,挥洒间带起道道清冷流霜。
她的剑舞,美得惊心动魄,也寂寥得令人窒息。每一个腾挪,每一次回旋,都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傲。但那剑意深处,却翻涌着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是失去至爱的锥心之痛,是永恒孤寂的蚀骨之寒,是被困于这清冷月宫不得解脱的绝望挣扎。那痛苦被压抑得极深,却在她剑尖每一次细微的震颤中,在月光下那双清冷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破碎光芒里,泄露出来。
玄宸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了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用冰冷外壳包裹着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痛苦。云渺宫的欺骗,人间女帝的“宠幸”带来的羞辱与背叛……那些被他强行压下的情绪,仿佛被这月下孤寂的剑舞勾动了一丝,在心湖的冰层下无声翻涌。同是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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