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那天下午,热得像整个天空都要塌下来。台子还没搭好,设备也在调,大家各自演练走位。
米悦站在简易帘幕后,远远看着周墨坐在设备前,一边调画板、一边和技术人员说话。
他没看她。
可她看得出——他在等她。
演练开始,灯光模拟、投影开启,线稿同步放出。
第一笔,是操场东侧的树影。
第二笔,是一双站得笔直的腿。
第三笔,是她的侧脸。
她愣了。
这个剧,就像专门为她而编的。
幕布后面,她看到那一排挂着的速写稿,每一张都是她。
她捡起一张。
是她回头的样子。
那天,是她刚走下讲台,烈日当头,她微微抬头,看见他站在树荫下——汗流得像水,她却第一反应,是递出水瓶。
那一幕,他画了。
没有光效、没有滤镜,只有她低着头,把瓶子递出去的手。
手指轻微收着,像是在试图克制情绪。
她回过头,看向他。
他还在调灯,背对着她。
她想说:“你画得太过了。”
她想说:“这不是剧,是你对我所有偷窥的实录。”
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站在那里,盯着他,一句话在心里反复浮现:
“他不是在演戏。”
“他是在把她画成他的现实。”
——
晚上七点,操场上的灯火还在追逐最后一丝暮光。
结训汇演正式开始,每个学院轮番登场,节目热烈、青春、喧闹,像一锅快要熬干的汤,满是青春的泡沫与杂音。
直到“数据与美术学院联合组”这组名字被叫出——
全场忽然黑了。
连风都像被掐住了喉咙。
什么都没有。
没有开场白。
没有灯光。
只有一块巨大的幕布,缓缓升起。
画面亮了——黑底白线,一个笔尖落在屏幕上,如一只夜空飞舞的萤火虫。
幕布上——
第一笔,是树影,斜斜倒向一边,像风刚走过。
第二笔,是漏下的光,碎碎的,打在几排站得笔直的剪影上。
第三笔,是一束头发扎起的后脑轮廓,线条极轻,却一眼认出是个女孩。
她站在那里。
仿佛从画中生出,又仿佛被谁藏进了画里。
笔尖不停地动。
画面继续。
投影上,她转过身——
不是回头,而是阳光斜照时,她低头递水的角度。
她的手,握着水瓶。
她的指节轻微收着,像是压住某种不该有的情绪。
她没有表情。
但全场都看得出,那水瓶递得,比阳光还轻。
这时——
声音响了。
不是广播,不是语音,而是一段低得几乎要贴着心跳说出来的旁白:
“她站得那么远……”
“我一笔一笔,画着……不能靠近的她。”
“不是怕被拒绝,是怕她知道我一直在看她。”
没有人眨眼。
操场上,仿佛每一双眼睛都落在那道线条上。
接着,是一只手,站在树荫下。
不是主角。
只是画外人的静静注视。
远远地,看着她。
那个男生的眼睛没有画出来。
可所有人都看见了他——
在等。
在看。
他不动。
却像全世界最清晰的风景。
操场沉默了。
静得像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
就在这一片沉静中,投影上出现了一段真人画面。
她站在那里。
操场一角,镜头拉近时,她的背影被灯光打出柔和的边线。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着。
如雕像,也如回忆。
这时,钢琴声响起,极轻。
像是风路过她耳边,说了一句:
“我记得你。”
屏幕右下角,最后浮现出两行字:
“我画她,不是为了别人看见。”
“是为了我自己,不忘记她。”
那一刻,没有人说话。
风停了。
连观众席里本来想鼓掌的手,也僵在半空。
像生怕一出声,就会打破这场太小声、太用心的爱。
直到几秒后,才有人率先拍手。
然后是整片操场,掌声如浪,一层一层卷来——不是为节目,是为那个一直在画着一个人不敢说出口的疯子。
也为——那个女孩。
她演完了。
只演了最后那一个背影。
但她知道,全剧,都是她。
她站在台上,眼神没变,姿态没动,可她手指悄悄收紧了。
那一行字,还在幕布上——
“是为了我自己,不忘记她。”
她看见画里的女孩。
她看出来,是她。
她也看出来——那不是情节,是他把心掏出来,挂在了屏幕上。
她没哭。
但她喉咙像被风灌过,哑得只剩心跳声。
最后一幕。
屏幕黑了。
一支铅笔划出半个名字,“悦”字的偏旁,断在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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