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他们干嘛,他们这样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郁江离帮江荀拍去身上的土,眼底隐隐露出心疼。她知道,这一闹,父亲指定要发火。
忘了是在多久的以前,郁江离也曾希冀过父母能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但一次次失望过后,便再也不敢有所奢求。
希望落空的感觉,比没有希望更难受。
后来江荀渐渐长大,又是个仗义执言的性子。郁江离也曾小小地庆幸过。
但仗义执言的后果就是,江荀挨训,她也挨骂。江荀挨训是一时的,而她挨的骂却是长久的,会一直延续到她犯下的下一个错误。
久而久之,她不希望任何人帮她说话。但她又打心底里羡慕江荀的性子,那样的肝胆日月,气破乾坤,是她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她羡慕一切站在光里的人。而她就像是阴暗中的飞蛾,没有光会死,靠近光也会死。
“不理他们,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我就不信,要是江蕊,他们敢吗?还不是因为咱妈太懦弱,人家那么欺负她,她可倒好,还哄着人家!”
一想到母亲,江荀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也别和她一样。她的处境也挺难的。”郁江离叹口气,不知该怎么解释。
江荀看到了母亲的懦弱,却没有看到这懦弱的根本原因。
在男权思想严重的地方,女人,才是欺压女人最好的工具。
“砰”的一声,门子被人踹开。
郁江离离门口最近,门扇一下子撞在她的身上又弹了回去。江庆中仍不解恨,照着门扇又踹了一脚。
背部直戳后心的疼痛远不及心底的震颤。郁江离万万没想到,父亲在明知门后有人的情况下会再踢一次。
她忍着背部的疼痛伸手去抓门扇,然而被踹的门扇飞速扑了过来,郁江离躲闪不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被门扇狠狠拍中,折进手心,钻心的疼痛在沉寂两秒之后,引爆全身。
然而一切还来不及反应,一把大手薅住了她的头发,眼前一黑,双脚乱了步伐,父亲的咒骂在耳边轰鸣。一时间天旋地转,她根本看不清路,也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只记得视野范围内,父亲那双粗壮有力的腿拖着她越走越远。
远处,几双穿着各色鞋子的脚或紧或慢朝这边走来,嘴里大话小话说着什么。郁江离双脸憋得通红,父亲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不断在身边咆哮。她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多年后,她依旧不敢想象,此时的自己究竟有多狼狈。
江荀是短发,胳膊被父亲紧攥住,郁江离清晰地听到“咔吧”一声,江荀痛呼。
姐妹两个跟头轱辘地被父亲拖到院子,江庆中拿起棍子,一边打一边骂:“让你们找事儿!反了你们了!”
手臂粗的棍子不由分说落在两人身上,胳膊的疼痛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不值一提,江荀死咬着牙不肯吭声。
郁江离抱住江荀,将她护在身下。棍子雨点般落下来。郁芳哭着跪在地上,求江庆中不要打了。
江庆中愣了几秒,江庆成趁机夺下他的棍子。
猩红的双眼渐渐有了光芒,看着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妻女,他浑身一颤,但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这顿团圆饭就这样结束了,江老太太犹不解气,扯着嗓子就要骂江庆中和郁芳,被江庆成瞪了一眼,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紧闭了嘴巴,连头都不敢轻易抬起。
郁芳既心疼又埋怨地把两个女儿拉起来,训斥道:“有你们这样的吗?一大家子吃个团圆饭,将就一下怎么了?哪年不是这么过来的……”
郁江离没有说话,默默听着。江荀却受不了这种气。她推开郁江离,走到江庆成面前一把夺下木棍,由于江荀手劲较重,江庆成反应过来时,那根木棍已经被江荀掷在江庆中的脚边。
“打!今天不打死我,你不姓江!”
江荀气红了双眼,怒冲冲瞪着父亲,倔强的眼底透着一丝隐忍的委屈。这是父亲第一次对她动手,而她,当真做错了一点儿?
凭什么不爱计较的人就得一直受欺负?凭什么反抗就要换来棍棒?凭什么外公辛辛苦苦着人打造的桌椅,她的姐姐却连坐着吃饭的权利都被剥夺!
江庆中愤怒过后,已经渐渐冷静,尽管眼底仍旧猩红一片。
他瞪直了眼朝江荀扬起铁锨一样的巴掌,在空中做了个样子:“你想干什么!当我不敢打你?”
江荀一步跨到父亲面前:“打!别犹豫!”
江庆中看着江荀,原本略微缓和的脸色又渐渐阴沉下来。
郁芳见气氛不对,即刻推了郁江离一把,低声斥道:“去道歉,给你爸爸一个台阶。”
郁江离转过头,朦胧的泪眼看向父亲,父亲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她静静撇过头,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
郁芳气急,在她背上用力拧了一把,同时失望而狠厉的瞪了她一眼。
郁江离依旧无动于衷。
干活儿的是她,不能坐下吃饭的是她,挨棍子的也是她,不能道歉的还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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