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虚无。
意识像沉入永冻冰洋的碎片,在无边无际的灰暗中缓慢下沉。烙印反噬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着金子安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呼吸(如果这飘忽的念头还能称之为呼吸)都带来灵魂被撕裂的幻痛。而更可怕的,是那种被硬生生挖空了一半的、彻骨的“缺失感”——50%的生命时间线被抵押,如同身体被凭空蒸发掉了一半的血肉,留下的只有空洞的、不断漏风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冰冷。他甚至能“感觉”到,某种无形的、冰冷的刻度,正在自己这具破败躯壳的深处,一分一秒、坚定不移地走向归零。
“…72…标准时…”
奸商系统那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广播般的声音,是这片黑暗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在他意识上刻下更深的绝望烙印。72小时…不,现在可能只剩下70小时?69小时?在这连时间都仿佛凝固的黑暗里,他连自我感知都模糊不清。
“强制跃迁…启动…”
最后那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提示音,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猛地将他下沉的意识掀起了巨大的波澜!紧接着,是比烙印反噬更可怕的、仿佛要将灵魂从原子层面彻底撕碎的恐怖牵引力!
“呃啊——!!!”
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痛苦嘶鸣,冲破了意识的束缚,化为一声微弱而凄厉的呻吟,在方舟号舰桥内响起。
“金子安!!”董董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穿透浓雾的光束,第一个刺入他混沌的意识。
“老大醒了?!”
“兄弟!撑住!”
“医疗扫描!快!生命体征!”
阿飞、老铁、眼镜焦急的声音混杂着仪器尖锐的报警声,如同混乱的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
金子安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重影,像蒙着一层厚厚的、沾满污血的毛玻璃。刺眼的红色警报灯在视野里旋转、跳跃,勾勒出舰桥内一片狼藉的轮廓——扭曲变形的控制台,裸露的电线冒着火花,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气。
他动了动手指,试图撑起身体,却感觉身体像灌满了水银,沉重得连一根指头都难以挪动。剧痛和冰冷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每一寸神经。眉心和脸颊上蔓延的灰黑色裂纹,传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皮肤下蠕动。
“别动!”董董冰凉而颤抖的手紧紧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爆发出柔和的星辰光辉,不顾一切地按在他胸口。那温暖的星辉如同投入冰窟的火星,瞬间被灰黑色裂纹贪婪地吞噬、湮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荡起。
“没…没用…”金子安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发声都牵扯着喉咙里灼烧般的疼痛。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越过董董焦急的脸庞,落在主屏幕上。
屏幕上的景象,让他混沌的意识猛地一凛!
方舟号残破的舰体,正被一层粘稠、缓慢旋转的、如同液态灰雾般的巨大漩涡包裹着!这漩涡无边无际,占据了整个视野,它并非存在于常规的宇宙空间,更像是一块被强行“浸染”在虚空中的、缓慢流淌的灰色泥沼。漩涡的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之眼。
没有星辰,没有陨石,没有一丝一毫常规宇宙的背景辐射。只有一片死寂的、粘稠的灰。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方舟号引擎喷射出的微弱光流,在这灰色漩涡中如同被冻结的萤火,拉出长长的、凝固的光痕。
“这…就是…‘沉眠之涡’?”金子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虚弱和…荒谬。这鬼地方,真能救命?
“对!就是那个风险评级‘极高’的鬼地方!”眼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浓浓的后怕,他一边操作着仅存还能工作的探测器,一边飞快地解释,“跃迁过程…简直像被塞进了黑洞搅拌机!方舟号护盾彻底报废,主引擎熄火,只剩下姿态调整引擎和维生系统还在苟延残喘!我们被这灰色漩涡的引力捕获了,正在…非常缓慢地…被拖向中心那个黑眼!”
“未知能量场…时间流速异常…探测器显示外部时间流速比内部慢…大约…十倍?不,还在变化!”眼镜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无法理解的读数,眉头拧成了疙瘩,“更麻烦的是规则异常!物理常数在这里是扭曲的!引力场混乱,电磁信号被严重干扰!我们和外界彻底失联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凝重,“探测器捕捉到…这漩涡深处,有大型人工结构反射信号!”
“人工结构?”阿飞惊疑不定地看向屏幕,“这种鬼地方还有文明遗迹?”
“不知道!信号特征非常古老,而且…活跃!”眼镜指着屏幕上几个微弱但规律闪烁的光点,“像…某种守卫机制被激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眼镜的话——
嗡!
舰桥内,刺耳的、不同于空间警报的尖锐蜂鸣声骤然响起!主屏幕上,原本缓慢旋转的灰色漩涡深处,几个刺目的红点猛地亮起!紧接着,数道细长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物体,如同深海中悄然接近的箭鱼,无声无息地从粘稠的灰雾中刺出,朝着被漩涡引力捕获、缓慢漂移的方舟号急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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