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秋略一沉吟,条分缕析道:“其一,裁减县衙日常用度,云岭客栈所赁厢房悉数退却;其二,县衙所备车马实有过盛之嫌,可择其良者留用,余皆变卖;其三,县衙内堂装潢过于奢华,每每坐此办公,小官如芒刺在背,颇感不安。”
齐芝怡闻听此言,不禁插言道:“林大人所议诸事,若得妥善施行,必是绝佳的邸报素材。”
杜北丰闻之,眼前一亮,颔首道:“目下本县公帑虚耗之风盛行,依本官之见,当严加整肃。至于此事,可由贺县丞在公议堂上择机提出。”
三人促膝而谈,细细商榷各种细节。齐芝怡在一旁如文书般,飞快地将诸般要点逐一记录。
林彦秋与杜北丰心知肚明,今日诸多谋划,皆是为即将到来的朝堂之争未雨绸缪。
卢本祎一旦回任,必会召集公议堂会议,妄图夺回林彦秋苦心经营的银两掌控权。
而林彦秋与杜北丰、田大晖等人已然结成利益同盟,自当携手扞卫既得利益,同时以此为刃,对卢本祎予以反击。
“过几日,祝知礼将赴任本县巡防,兼摄刑狱之职。只是,这刑房主事之位,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只是,祝知礼如今不过区区从八品,此前仅在州城任过巡检副使,资历尚浅,怕是有些难度。”
林彦秋轻捻颔下短须,指尖轻叩乌木书案,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杜北丰稍作沉吟,而后轻捻胡须道:“官阶不足无妨,可令其暂代巡防司长之职,主持刑狱事务,即便未能跻身县衙核心亦无妨。”
林彦秋无奈叹道:“也只能如此了。待其历练一两年,晋身七品,便可名正言顺执掌刑狱大权。这巡防之位,若不紧握手中,日后恐生变数。”
日头渐高,已至晌午。杜北丰微露笑意:“林大人,午时将至,何不共进午餐?”
林彦秋微微摇头:“已与方大人有约。”
杜北丰双目微眯,透出一丝疑色:“哦?林大人与方大人似是旧识?”
林彦秋连连摇头:“不敢当,下官何德何能,焉能与方大人结识。不过,方大人之子现于京都太学攻读,正欲赴礼部应试。下官恰巧能引荐一位饱学之士为他授业解惑,于考途或有助力。”
杜北丰眼眸中掠过一丝钦佩,微颔首道:“此招妙哉,直击要害。那林大人自去忙罢,下官拟再去寻贺县丞,共商后续事宜。”
杜北丰迈步离去,齐芝怡随之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为官之人,一个个都是功名利禄的奴才。”
林彦秋轻揽齐芝怡肩头,柔声道:“莫要如此说。谁不想求取功名,光宗耀祖?我等奋进,心所向,亦不过为百姓谋福祉罢了。你瞧瞧,自下官履任沧山知县以来,所作所为可有一桩是为了一己私利?”
齐芝怡斜睨林彦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一路上过来,我瞧见那官道,坑洼不平,破败不堪,还有那日暮时分穿过的集市,破败得不成样子,中间的石雕都快塌了,地上的青石板也碎了不少,这些都是贪腐之害!我正寻思着将这些事记录出去呢,你可莫要拦我。”
林彦秋苦笑一声,轻轻握住齐芝怡的双手,轻声说道:“我怎会拦你?只是,你在查访之时,切莫过于张扬。至于何时将此事公之于众,还需再作商榷。”
齐芝怡急得一跺脚,猛地推了林彦秋一把,杏目圆睁道:“你这个人,怎的心思如此缜密?这般阴鸷,我怎就看上你了呢?”
林彦秋嘿然一笑,突然紧紧抱住齐芝怡,在她脸颊上用力亲了一口。
齐芝怡先是一阵挣扎,见林彦秋这般情真意切,渐渐也放弃了抵抗,双手顺势环住他的腰身,热烈地回应着。
良久,林彦秋方松开怀抱,面带得色道:“非是我阴鸷,实乃下官更善于运筹帷幄。”
两人步出官衙内堂,正欲前往赴约,却闻得楼下人声鼎沸。
林彦秋与齐芝怡对视一眼,旋即疾步拾阶而下。县衙前的空地上,集聚了四五十人,男女皆有。
匆匆一瞥,这些人皆是文质彬彬,未有动手之意,只是将杜北丰围在垓心,不让他脱身。
“学坊言道,官府广有钱财,却扣发我等俸禄,今日特来请知县给个说法!”人群嘈杂,言辞激愤,杜北丰被围在中央,面色铁青。
林彦秋与杜北丰早有预案,倒也不急着上前,只在旁冷眼旁观。
“都与我静声!”简子豪不知从何处赶来,一声断喝,震得众人一怔,喧闹的场面瞬间凝滞。“且听杜知县言,尔等喧哗,于事何补?”
众人闻声,齐齐将目光投向杜北丰。
杜北丰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低沉却有力:“诸位听真,昨日午时,我已令司库拨付五十万钱,专款用于夫子俸禄。实不相瞒,此笔钱款本是我在州城苦求而来,原计划用于修缮药山的道路。我冒用五十万钱,为的哪桩?不就是为了让夫子们能如期领到俸禄?”
“可学坊的人说,官府并未批下钱款。”
有人小声嘀咕,杜北丰目光如电,猛地瞪向那人,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高高举起:“都看清楚,这是我批下的调拨文书抄录件。留下此物,正是防备有人别有用心,煽动众人闹事,企图刁难官府,为难于我。”
杜北丰这一手,杀伤力十足,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后退,无人敢于发声。
杜北丰嘴角扯出一抹阴森的笑:“传令卫士,今日在场之人,一律不得离开,须经衙役盘问后,方能离去。午时管饭!”
这话一出,人群中的表情更加精彩,有的面色如常,有的已吓得面如土色。
“齐小姐,此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闹剧,真是无趣得紧。还不知是哪个傻子煽动夫子们来闹,真是丢人现眼。走吧,我们去用饭。”
齐芝怡见状,扯了扯林彦秋的衣袖,两人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后,齐芝怡挥鞭驱车,突然问道:“杜北丰把这些人留着做什么?还能问出什么来?”
林彦秋淡淡一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吸引点注意力罢了。你以为真要审问啊,要是卫士那些人就能干这活,还要刑房人员做什么?”
齐芝怡挥着马鞭,啧啧叹道:“你们这些人,可真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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