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过完了。
在中国农村的习俗里,过完了元宵节,才算是过完了年。等出了正月,这过年的感觉和氛围,才算彻底结束。
国增跟张金华,该有个说道和结果。毕竟,张金华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即便自己心里唯唯诺诺,但躲过初一,躲过十五,躲不过这正月底。正月都快结束了,国增必须得面对张金华,给人家一个答复,不能耗着彼此。
约在了王文的姐姐家,两人见了面。姐姐知道,俩人的事,估计没戏,得黄。任凭自己之前,对张家都说破了嘴,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但张金华的父母,话里话外,都是带着不情愿,不愿意俩孩子能结合。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嫌国增家太穷。
至于张金华,虽然也想找个条件好的,找个家底富裕点的,但自己就是看重了,国增能和自己聊得来。按理说,父母要是不同意,强硬之下,这事也就黄了,彻底的凉凉。可是张金华,就是这十里八乡的怪人,硬是胳膊拧过了大腿,置父母的意见于不顾,非要先跟国增见一面,看看国增,到底怎样答复自己。
用张金华的话来说,只要他刘国增,愿意跟着自己去深圳,哪怕到了深圳,睡大街,四处要饭,她也愿意。张金华觉得,国增不是个窝窝囊囊的人,当初上高中时,书都没有白念,觉悟就是比普通的庄稼汉高。只要他刘国增,能走出这农村,去大城市里闯荡,就一定会有所作为。
“你们俩,慢慢谈,各自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咱也都是亲戚,你们要是能成,这是再好不过了。要是成不了,也没啥事,相亲嘛,哪有事事顺心的呢?行不行的,你们自己拿主意。”姐姐说完,便将家里的人,都推出了屋外,留下两人单聊。
“你想好了吗?”张金华率先开口:“跟我去深圳,去不去?”
“金华,我,我。”国增吞吞吐吐,唯唯诺诺。
“有什么就直说吧,别支支吾吾的,一点也不像个男人。”张金华道。
“咱非得去深圳吗?”国增道:“别说深圳,就连咱沧州市,我都没去过。这二十多年里,我就没出过远门,一下子去这么远,我爸妈也不放心。”
“别找借口了。”张金华听出了国增的意思:“深圳,你去不了,是吧?”
看着张金华硬生生的眼神,国增觉得,金华的眼睛里,带着一股子的寒气,让他浑身感觉,冷飕飕的。
“说话,去不了,是吧?”张金华提高了嗓门。
“是。”国增终于挤出了这个字。
“行,我知道了。”张金华道:“国增,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咱们俩的事,黄了。”说完便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金华。”国增奔出屋门,站在外屋,看着金华的背影。
张金华转过头:“真不跟我去深圳吗?”
“金华,我有我的难处。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不能离着爸妈太远。”国增道。
“国增,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人。”金华道:“其实,过年的时候,我们村的同学们,坐在一起聊天,有个男同学,也姓张,他家穷的,也是叮当响,所以一直娶不上媳妇。那个男同学说,只要我愿意嫁给他,别说是去深圳,就是阎王殿,他也跟着去。国增,你没他这个魄力。”
“我,我。”国增哑口无言。
金华看了国增一眼,扭过头,义无反顾的迈开了脚步,只给国增留下了,渐行渐远的背影。
国增愣在原地,发呆了许久。
这门亲事,算是彻底终结。后来国增知道,张金华还真嫁给了那个张同学,俩人结婚后,一起去了深圳。
据说,他们两口子,在那边混的还不错。赶着改革开放的风尖浪口,在祖国思想浪潮,最前沿的阵地,刚开始打工,后来倒腾商品,做起了小买卖,最后发了点小财,成为了小老板。
在国增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每个人生节点的时候,在他回忆着自己过往人生,所做的每个抉择的时候,他都想到张金华,那天走时的背影。倘若当初,自己叫住那个背影,跟随那个背影,他如今的自己,该是怎样的生活和命运?
但人的命运,生来没有后悔药。人所有的选择,都是在当时特定环境下,而能做的最好选择,甚至是唯一选择。那个背影,就像是高考,就像是武警考试,原本就不属于自己,都带有命运选择的局限性,都是他的性格与家庭背景使然。
骑着破旧的自行车,国增跟着落日的余晖,朝着西边,大梨园村的方向骑去。纵使心里有太多的泪水,他也不肯流下来。并安慰着自己,与张金华的这档子事,全凭是老天爷,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1991年,这是新的一年,他得重新开始。
整个正月,国增故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好忘却因错过张金华,而产生的不悦。他先是把原先,在村东头的那四间屋子里,养殖的蘑菇们,全部低价卖了。又将四间屋子,进行了清理打扫,原有的菌种菌包,像是沉重的烂包袱,被全部扔掉,这样,好能腾出地方来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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