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拿起那枚被他打磨得无比温润光滑的新楔钉,对准昨天念初未能敲入的那处榫卯缝隙。左手稳稳扶住亭盖边缘,右手举起小木槌,手腕沉稳而精确地落下。
“嗒。”
一声极其轻微、清脆又带着饱满质感的声音响起。
楔钉圆润的尾部被精准地敲入缝隙,只留下一个微小而完美的点,严丝合缝,稳固无比。没有一丝多余的震动,没有半点可能伤人的凸起。
顾言收回手,站起身,仔细检查了一下所有榫卯结合处,确认无误。整个过程安静、利落、沉稳,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感。
他走回阳光房,将小木槌放回桌上,然后走到念初面前,再次蹲下。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和他刚才敲进去的一模一样的、被打磨得温润光滑的小楔钉。
“给你的。”顾言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等手好了,收着。”
念初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小小的楔钉。木头温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爸爸手心残留的一点点温度。它被打磨得那样光滑圆润,像一个微缩的艺术品,完全无法想象它曾经可能的锋利。念初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小小的楔钉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压住了他心头最后那点不安的漂浮感。
“爸爸……”念初抬起头,看着顾言沉静的眼眸,那里面的平静像最深的海,蕴藏着无法言说的力量。他有很多话想问,关于那根染血的柱子,关于守护的代价,关于指尖的痛……但最终,他只是更紧地攥住了那枚光滑的楔钉,小声说:“谢谢爸爸。”
顾言的大手轻轻落在念初的头顶,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一个极其短暂、却蕴含了千言万语的碰触。
沈星晚站在一旁,看着丈夫沉默的动作,看着儿子紧握楔钉的小手和眼中渐渐沉淀下来的光,心中百感交集。苏晓则完全被顾言这一系列沉默的操作震住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声地感叹了一句:“我的天……”
顾言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座沐浴在晨光中的小木亭,还有亭下那株在安稳荫蔽中舒展着嫩叶的小苗。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像是在对念初说,又像是在对这片小小的天地宣告,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木头的伤疤,是它的记忆,也是它的勋章。流过的血,浸入的纹,系下的缘。亭子立在这里,根扎在土里,苗长在荫下。守护的根,扎得深了,上面的风雨,就只是风雨。生命与守护,本就是一体,同息……共长。”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慷慨地洒满整个空间,将木亭的轮廓、小苗的嫩绿、念初手中紧握的那枚温润楔钉,还有顾言挺拔沉静的背影,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恒定的金边。指尖的闷痛在纱布下依旧存在,但念初攥着那枚光滑楔钉的小手,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稳。爸爸的话像沉甸甸的种子,落进他小小的心田,在那片因疼痛和困惑而翻起的土壤里,等待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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