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饱满,如同融化的琥珀,浓稠地涂抹在阳光房的每一寸空间,空气里浮动着尘埃的金屑。念初醒来,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近乎本能地,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左手食指。
那道深红色的疤痕,在如此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更加内敛的色泽。边缘深褐的结痂部分,仿佛被时光之手悄然打磨,触感虽仍坚硬,颜色却沉郁了许多,不再像初生时那样带着刺目的鲜亮。疤痕中央的“峡谷”底部和周围新生的粉嫩皮肤,也似乎褪去了一些最初的娇气,在空气中不再那么敏感地颤栗,反而透出一种努力适应后的、略带韧性的微光。
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指腹,这一次,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平静的确认感,轻轻地、稳稳地按压在那道疤痕的中心——那道最深的“谷底”。
清晰的、带着明确边界的钝痛感立刻传来!
这痛感如此直接,如此具体,如同敲击一块已经定型的、不再流动的金属。但奇异的是,这痛感之下,不再有昨日那种尖锐的异样和慌乱,反而多了一种……沉实的“存在感”。就像触摸一个已经长好的骨痂,你知道它在那里,你知道它是什么,你甚至能感受到它作为身体一部分的、奇异的“坚固”。
这痛,不再是需要逃避的警报,而变成了一种清晰的、可以感知甚至“理解”的界限。它宣告着一段混乱的终结,一段新生的稳固。
他屈伸了一下手指。牵扯的钝痛依旧随着动作清晰传递,但这痛感本身,仿佛也带上了某种沉甸甸的“分量”,一种属于他自身的、无法剥离的“标记”的分量。
早餐桌上,念初的动作几乎恢复了往日的流畅。他熟练地用右手握着勺子,左手则自然地扶住碗沿。当敏感的疤痕边缘接触到微凉的瓷面时,清晰的钝痛感如期而至。他的小眉头习惯性地微微一蹙,但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那痛感如同一个熟悉的背景音,提醒着他这道印记的存在,却不再能轻易打断他的节奏。他甚至尝试着用左手食指的指腹侧面,极其轻微地辅助推动了一下餐盘,指尖传来的钝痛和那份新皮肤与光滑釉面摩擦产生的独特触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带着点“掌控感”的体验。
“看来是真的好利索了!”沈星晚将一杯温热的豆浆放在念初手边,看着他几乎恢复如常的动作和眉宇间那份沉静的笃定,眼底的笑意如同春水般漾开,带着彻底放下的轻松。“不过还是要小心,新皮肤还是嫩,别被硬东西硌到。”她不忘细心叮嘱。
念初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对面沉默用餐的顾言。
顾言正用刀叉将一块煎得恰到好处的培根切成小块,动作沉稳利落。他似乎感应到儿子的目光,抬眼,视线平静地掠过念初那只已能自如活动、疤痕清晰可见的左手。他的眼神深邃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那微微一点头的动作,却像一枚沉甸甸的印章,无声地盖在了念初心头,确认了他这份“复原”的真实与分量。
早餐后,顾言没有走向工具桌,也没有走向庭院。他站在阳光房明亮的晨光里,目光沉静地落在念初脸上。
“来。” 他言简意赅,转身走向客厅角落那个放置着顾言部分木工工具和小型材料的储物柜。
念初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带着一种模糊的预感,立刻跟了上去。
顾言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尺寸的凿子、刻刀、打磨块,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边角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松木和檀木的混合香气。他略一沉吟,从中取出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质地温润细腻、颜色呈现均匀浅棕黄色的木块,又拿起一张最细密的砂纸(比之前打磨楔钉的还要细),最后,他拿起了一把小巧的、刃口闪着寒光的平口刻刀。
念初看着那锋利的刀尖,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带着疤痕的左手。那刀锋带来的寒意,似乎能穿透空气,刺在敏感的疤痕上。
顾言仿佛没有察觉儿子的细微动作。他拿着木块、砂纸和刻刀,走向客厅中央那张宽大的实木茶几。他将东西放下,然后拉过两把椅子,自己在一把上坐下,示意念初坐在另一把上。
念初依言坐下,带着一丝紧张和强烈的好奇,目光紧紧盯着爸爸手中的东西。
顾言没有立刻开始。他先将那块浅棕黄的木料放在掌心,递给念初看。“黄杨木,”他低沉地介绍,“木性稳,纹细密,不易裂。”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木面上轻轻拂过,“适合刻小东西。”
接着,他拿起那张细密的砂纸,对折了一下,露出更细密的打磨面。“砂纸,磨掉毛刺,磨出温润。”他的指尖在砂纸的颗粒面上轻轻按了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锋利的平口刻刀上。寒光在晨光下微微一闪。“刀,”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开锋,见木纹。用得好,刻出心意。用不好,伤人伤木。”他的视线抬起,沉静地落在念初的眼睛上,仿佛要将这份重量直接刻进他的心里。“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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