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里昏黄的灯光像是接触不良的鬼火,疯狂地、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每一次亮起,都短暂地照亮这方水汽蒸腾的炼狱:墙壁上,那些常年沁着水珠的瓷砖缝隙里,正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污浊暗红的液体,顺着光滑的壁面滑下,留下一条条蜿蜒如血的痕迹。地面上,那些浑浊的积水不知何时也变了颜色,泛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腻的暗红光泽。空气中弥漫的腥腐恶臭里,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那瘫在搓澡床上、七窍流着粘稠黑血的壮汉,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张德全躺在地上,浑身冰冷,脚踝处的剧痛和阴寒像无数冰针在刺扎。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越过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越过地上那滩正在不断扩大的、粘稠的黑红色血泊,绝望地看向澡堂深处那些被疯狂闪烁的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雾气。
灯光每一次刺眼地亮起,他都仿佛看到雾气深处,有更多粘稠、污秽的黑影在蠕动、在凝聚,无声地扑向那些尚未逃出的、绝望的轮廓。水声、挣扎声、以及那种非人的、骨头被碾碎的细微声响……在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中,交织成一首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安魂曲。
## 血池里的爹
>澡堂已成血池地狱,张德全脚踝上残留着儿子化身的黑泥鬼爪。
>他拖着伤腿爬行,听见血水里传来其他客人被吞噬的惨叫。
>趴着的壮汉突然抽搐,后背刺青如活物般蠕动。
>七窍涌出的黑血里,浮起一枚张德全儿子生前佩戴的廉价塑料护身符。
>“爹……”血泊倒映出小石头溺亡时的脸,“你埋的罪孽……把我也变成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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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全瘫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每一次吸气,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灌满肺叶,带着铁锈的腥甜和内脏腐败的酸腐,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要挤碎他残余的意识。脚踝处那被黑泥鬼爪抓过的地方,是地狱的入口。深入骨髓的剧痛混合着一种冻结灵魂的阴寒,像无数根烧红的冰针,反复刺扎、搅动,每一次心跳都把这酷刑泵向全身。他死死咬着下唇,咸腥的血味在嘴里弥漫,才勉强压住喉咙里翻滚的惨嚎。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裤衩,紧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
视野边缘全是跳动的黑斑,如同溺毙前最后看到的景象。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浑浊的目光扫过这片炼狱。澡堂深处,那巨大的热水池方向,水面正剧烈地翻涌着。不再是清澈的温泉水,而是粘稠、暗红、近乎墨色的血浆!水面鼓起一个个巨大的、令人作呕的血泡,又“啵”地一声破裂,溅起一片片污秽的血沫。几具赤裸的身体在血水中绝望地扑腾、沉浮,他们的脸因极致的恐惧和窒息而扭曲变形,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每一次挣扎都溅起粘稠的血浪。水下,粘稠的暗影如同巨大的、腐烂的水草,纠缠着他们的脚踝、腰肢,狠命地往下拖拽。一个男人刚奋力把口鼻挣出血面,贪婪地吸了一口气,就被水下骤然探出的、由黑泥凝聚而成的数条枯瘦手臂死死扼住了脖颈,猛地拽了下去!暗红的血水只翻涌了几下,便恢复了那种沉滞的、吞噬一切的翻腾。只有一串粘稠的气泡“咕噜噜”地冒上来,随即破裂。
“救命——呃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从旁边的淋浴隔间炸响,瞬间又被一种令人牙酸的、血肉被蛮力撕扯、骨头被硬生生折断的“咔嚓…噗嗤…”声淹没。隔间那扇半旧的塑料门帘上,猛地溅上了一片浓稠的、暗红色的泼墨,淅淅沥沥地往下淌。门帘剧烈地晃动了几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咚”地撞在门板上,留下一个凹陷的、湿漉漉的印子,然后滑落下去,再无声息。
张德全的身体筛糠般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跑!必须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用血肉砌成的坟墓!这个念头如同垂死者的回光返照,猛地炸开,压倒了恐惧和剧痛。他双手死死抠住身下湿滑冰冷的瓷砖,指甲在釉面上刮出刺耳的“吱嘎”声。受伤的左脚踝完全使不上力,每一次尝试挪动,都像有无数把钝刀在骨缝里来回切割。他只能依靠右腿和双臂,像一条被斩断半截身子的爬虫,拖着那条被阴寒和剧痛侵蚀的左腿,用尽全身力气,一寸一寸地、朝着雾气弥漫、却仿佛遥不可及的入口方向挪动。粗糙的瓷砖摩擦着他裸露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混合着地上的污水和粘稠的血迹,肮脏不堪。身后,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混杂着污渍、水痕和暗红血迹的湿漉漉轨迹。
每一次拖动身体,脚踝处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耳边是地狱的合唱:血池翻腾的“咕噜”声,骨头碎裂的脆响,临死前那短促得戛然而止的呜咽,还有……一种细微的、却如同跗骨之蛆般钻进他脑髓的声音——那粘稠黑泥在墙壁上、在地缝里缓缓蠕动、汇聚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像是无数只饥饿的虫豸在啃噬着这座澡堂的根基。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志。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那具瘫在搓澡床上的、如同诅咒源头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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