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的民房里,正六品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王敬攥着铜镜的手满是冷汗,镜光每闪一次,他的心脏就狂跳一阵 —— 既怕被人发现,又盼着瓦剌快点破城,好拿到也先许诺的 “太宰” 之位。忽然,房门被猛地踹开,玄夜卫北司指挥使秦飞带着两名玄夜卫卒冲了进来,黑色的官袍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腰间的绣春刀已出鞘,寒光直逼王敬:“王敬!你这通敌叛国的奸贼,还敢在此指引胡贼!”
王敬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铜镜 “哐当” 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后门跑。可他一介文官,哪里跑得过常年习武的玄夜卫卒?刚跨出后门,就被一名玄夜卫卒踹倒在地,冰凉的刀背压在脖颈上,他只觉浑身发软,嘴里不住地求饶:“秦指挥使饶命!是周侍郎逼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秦飞懒得听他狡辩,命人用铁链将王敬捆住,押在马后。他自己则提着刀冲上城楼,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见李诚正弯腰扶起一名受伤的士卒,城楼上的士卒已不足八百,半数带伤,滚石和热油也所剩无几。“李将军!某来助你!” 秦飞高喊着,挥刀砍倒一名爬上城楼的瓦剌兵,鲜血溅到他的脸上。
李诚见秦飞到来,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刚要开口,便听 “咔嚓” 一声脆响 —— 瓦剌的一发炮弹精准击中东南角楼的木梁,那根被虫蛀空的主梁再也撑不住,从中间断裂,带着半座箭楼轰然倒塌。烟尘弥漫中,五十名守楼士卒的惨叫声、木梁砸落的巨响混在一起,李诚亲眼看见张阿牛被一根断梁砸中,小小的身躯瞬间被压得变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没来得及射出的弓箭。
“阿牛!” 李诚目眦欲裂,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身映着烟尘中微弱的天光,泛着冷光:“弟兄们!胡贼毁我箭楼,杀我兄弟!跟某杀下去,为阿牛报仇,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五百余名残卒跟着李诚,从城楼上跃下 —— 有的士卒跳得急,崴了脚,却仍拄着刀站起来;有的腹部中箭,却用布带紧紧勒住伤口,嘶吼着冲向瓦剌兵。李诚的环首刀率先砍中一名瓦剌兵的脖颈,鲜血喷了他满脸,他却毫不在意,反手又是一刀,劈开另一名瓦剌兵的铠甲。可瓦剌兵像潮水般涌来,一名瓦剌骑兵举着马刀冲来,李诚侧身躲过,刀却划中他的左臂,箭伤未愈的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将军!您受伤了!” 一名亲卫冲过来护在李诚身前,却被瓦剌兵的长矛刺穿胸膛。李诚接住亲卫倒下的身体,亲卫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将军…… 守住…… 内城……” 李诚咬碎了牙,猛地拔出左臂上的箭,反手掷向那名瓦剌骑兵,箭头正中其咽喉。
可瓦剌兵越来越多,李诚的右腿又中了一支寒铁箭,箭镞淬了狼毒,伤口很快发黑肿胀。他单膝跪地,环首刀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巴图骑着黑马,提着大刀冲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吴将军,降了吧!太师说了,降者封官,不降者死!”
李诚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胡贼!某乃大吴将领,生是大吴人,死是大吴鬼!想让某降,先踏过某的尸体!” 巴图见状,怒喝一声,大刀带着风声劈向李诚。李诚用尽最后力气举起环首刀格挡,“当” 的一声脆响,环首刀被砍断,巴图的大刀顺势劈在他的右肩,深可见骨。
鲜血顺着李诚的肩膀往下淌,染红了他胸前的护心镜。他靠着冰冷的城墙,缓缓滑坐在地,视线渐渐模糊,却仍死死盯着内城的方向 —— 那里有他要守护的百姓,有他效忠的朝廷,有他未竟的使命。“胡贼…… 必亡…… 大吴…… 不亡……”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头一歪,再也没了气息,可握着断刀的手,仍保持着挥刀的姿势。
秦飞在城楼上看得真切,眼眶通红,握着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想冲下去夺回李诚的尸体,却被瓦剌兵层层围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诚的尸体被瓦剌兵拖拽,马蹄踏过他的衣角。“李将军!” 秦飞嘶吼着,挥刀斩杀身边的瓦剌兵,心里满是愧疚与悔恨 —— 若他能早一步抓到王敬,若周瑞没有隐瞒城防弊病,李诚何至于此?这些忠勇的士卒,何至于此?
东南角楼的缺口越来越大,瓦剌兵像决堤的洪水,顺着缺口涌入外城。城楼上的残卒仍在抵抗,有的士卒断了手臂,就用牙齿咬瓦剌兵的脖子;有的士卒腿被砍断,就抱着瓦剌兵的腿滚下城楼,同归于尽。可寡不敌众的局面终究无法挽回,半个时辰后,城楼上的抵抗声渐渐消失,只剩下瓦剌兵的欢呼声和百姓的惨叫声。
彰义门外城,终是破了。黑色的瓦剌旗帜插在东南角楼的废墟上,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嘲讽着大吴官吏的卑劣,也像是在祭奠着李诚与数百士卒的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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